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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嗨呀，敏官少爷？”一个腰间系了条红带的少妇惊讶地站起来，“不是说去北边做生意吗，怎么没走？”

    渔家的所谓“茅厕”出乎意料的干净。相邻码头，下通珠江，汩汩活水，非常环保。

    *

    红姑晃着油亮的发髻，笑道：“上下九谁人不识小敏官？唉，说起来是个苦命的孩子。他老豆是过去十三行大商人，可怜破产了，他自小就在街市上打杂帮工，吃了不少苦，也时常照顾我们生意。我们这些认识的，叫他一声少爷，也是玩笑。其实在上下九混生活的，谁又容易呢！”

    林玉婵对苏敏官的敬仰之情如滔滔江水绵延不绝，一边蹦蹦跳跳一边好奇：“你们怎么都认识这个……嗯，敏官少爷？”

    她今天忍辱负重、累死累活一天，就是为了让王全觉得她还有利用价值，不至于把她当赠品，随便卖给穷光棍。

    他如今在怡和洋行做事，红姑知道吗？

    林玉婵心中微微一凛。

    苏敏官怔了怔，忽然莞尔，摸摸自己下巴。

    她刚问出个开头，猛然觉得身边气压降低。苏敏官走来门口，打个响指，打断了林玉婵和红姑的攀谈。

    林玉婵“绝处逢生”，觉得身上轻了两三斤。

    他给了林玉婵一个警告的眼神，“再带我回仓库看看。”

    广东气候湿热，海里捕捞的鲜鱼容易腐败，因此海鱼上岸后多半要立刻加工腌晒。一般渔家都是男人清早出海打渔，日出时返回，便是完成了一天的工作。剩下的加工、贩卖，都由女人完成。

    她左看右看，总觉得苏敏官不像个正经买办，蓦然心里又跳出个念头，又小声问出一句不该问的：“敏官少爷，你不会是来偷师的吧？”

    红姑还大方地表示：“妹仔，你是敏官少爷的朋友？以后有什么需要，随时来这儿解决！”

    *

    他猛然看到林玉婵活蹦乱跳地回来，惊得剪刀差点掉了。

    但这屋院里却没看到男人，只有那三五个女子，倒像个车间工厂。

    两千斤茶叶都不带眨眼的要买，十五两银子一个妹仔没闲钱。显然他在1863年到来之前，不打算再做一件好事。

    林玉婵无话可说。她必须帮苏敏官谈下这门生意。

    林玉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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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敏官大多数时候沉默，双眼没闲着，像一双吸力极强的磁铁，将仓库每一个角落慢慢扫视过去。

    “那道小门后面。”林玉婵答，“不过德丰行对他们的制茶手艺很宝贝，这道门基本上不开，进出都要登记……”

    这丫头憋到现在，还没尿裤子？

    林玉婵卸货之后满身轻松，又起了个挺荒谬的念头，轻声说：“其实我跟那掌柜的没什么交情道义……其实我挺讨厌他……少爷您要是乐意，十五两银子就能把我买走。我一定对新老板忠心不二……“

    “……这些都是毛茶，德丰行有专门的采办到乡下去收茶农的茶，收购价当然是机密，只有账房詹先生知道……洋商来买茶通常是派买办，我一上午见到两三个。每天茶市有个开盘价，就写在那个小木板上……”

    院子里三五个贫家少妇，围着碎布围裙，正在晒鱼。

    *

    “你……”

    林玉婵点点头，没想到小白少爷这看似离奇的履历，竟然真没什么水分。

    这回林玉婵身轻如燕，跑跑跳跳精神抖擞，把仓库里上上下下跟苏敏官介绍了个遍，连带自己一个上午的观察，通通交底。

    王全王掌柜正托着鼻子上的眼镜，聚精会神地侍弄柜台角落一套金桔盆景，嘴里喃喃道：“这帮憨仔也不知道修剪，枯枝戳出来是要坏风水的……”

    苏敏官敏感地注意到了这一点，于是很委婉地要挟了一下。

    “还有点事没收尾。” 苏敏官简略道，指指林玉婵，“红姑，借用一下你家茅厕。”

    “抱歉，现在没闲钱。”

    “偷师？我还觉得齐崇礼是从我家偷师的呢。”苏敏官冷笑，“你再多嘴，我就不在你们掌柜面前夸你了。”

    她问：“那他如今……”

    林玉婵不计前嫌地一笑，扶着门等苏敏官进来。

    红姑一句话没多问，爽朗招呼林玉婵：“妹仔，这边！”

    “精制茶叶的地方在哪？”他忽然问。

    “买你做甚？伺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