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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今天, 这些昂贵的流光溢彩, 是每个寻常百姓都有资格享受的快乐。廉价得近乎免费。

    苏敏官额头抵着窗框，默默地看。第一反应是这些亮光要烧多少煤, 但放眼望去没看到烟囱, 才想起来如今都用电。简略计算, 点亮一栋楼的能源, 约莫够以前百姓烧一年的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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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少游客站起来咔咔拍照。

    天色彻底黑下来。珠江两岸灯光璀璨, 毫无阻塞的现代感扑面而来。

    她意识到，这也是他反复诘问自己的问题。

    江面上多座大桥横跨。从民国时代的海珠桥，到双塔式斜拉桥海印桥，到通车仅十年的猎德大桥，姿态各不相同，带着不同时代的印记。

    他胡思乱想一会儿, 目光逐渐专注，搂着林玉婵, 故作镇定地辨认岸边景色。

    他不是那种感情外露的人。她轻声问：“怎么啦？”

    他从未被这么丰富的灯光包围过。在这地上天官一般的海市蜃楼里，个人显得无比渺小。

    “不会的。”

    “我、我们院的，” 林玉婵四肢简直不知道往哪儿放，磕磕绊绊介绍，“放弃藤校教职回来的，大、大牛。外交部的顾、顾问……”

    思及此处，林玉婵忽然有些慌张，轻声对身边人说：“你不要那么快回去。”

    不过，如今的世界危机犹在。也许哪一日，普通人也需要响应召唤，又一次用自己的血肉，铸就历史的拐点。

    她和过去不同。柔顺的黑发清清爽爽地披散，不似大清姑娘将头发编着盘着。零星的刘海遮着额头，发梢在肩头活泼地弹跳，他忍不住伸手梳理，越梳越爱。

    他低声问：“教授？”

    要是慈禧敢这么搞她的寿宴，大清估计还能早亡几年。

    他走南闯北，也住过不少旅店，但总喜欢拿利顺德当标杆。林玉婵看出他居心，脸上一热，笑道：“以后去住住试试。”

    她侧首，对上他探寻的眼神。

    “广州塔，小蛮腰。”林玉婵不等广播，自己先得意地介绍，”对面是花城广场，新的城市中轴线。”

    一轮圆月悬在广州塔身畔。苏敏官不好意思问这塔多高，待会自己查便是。

    碧水潋滟, 华灯闪烁，到处都是明珠, 水面上异彩变幻。时而金碧辉煌, 时而玲珑剔透。清凉的夜风吹拂水面, 吹出万花筒一般的倒影。

    忽然身边有人轻笑。怀中异样。林玉婵脸色激红，生硬地从缠绵中钻出来，回过头，僵硬地打招呼：“李……李教授好……”

    此处已出了老城区，在大清时代不过水墟和村落。然而现在，却是广州新商圈的所在。

    苏敏官回头，只见一个穿西装裙的老太太，正和蔼地朝他笑。

    广播里的女声适时告诉他，这栋高楼是白天鹅宾馆，新中国第一座五星级酒店，是改革开放招商引资的象征……

    “阿妹，”苏敏官搂住她肩膀，相拥许久，才轻声问，“你是想在这里做一个普通学生，还是愿意回去，在腥风血雨里出人头地？”

    船行到海珠岛西洲，掉头向东。右侧钟声飘扬，那是曾经的天地会据点海幢寺。寺内鹰爪兰犹在，只不过不再养猪。

    “珠江, 是中国境内第四长河流, 全长2400公里，流域横跨六省……”

    他笑了，低头吻她，在她眼中看到金粉一般的灯光倒影。

    二十一世纪真是什么都好，就是房价实在太离谱……

    “那是沙面岛，我从没从这个角度看过……粤海关，钟楼什么时候盖的？——啊，这是哪？”

    她想了想，说：“没有过去先辈的牺牲拼搏，也没有今天享受安逸的普通人。”

    林玉婵本以为会收获土包子一串惊叹，转头看，他却始终安静，甚至目光怅然，隐约带水色。

    他有预感，约莫会陪她过完这平凡而安稳的一生，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用全新的方式绽放异彩。然后，带着汲取的能量，回到那个他原本应该奋斗的地方。

    苏敏官轻声问：“比利顺德怎样？”

    游船经过中大码头和星海音乐厅，在夜幕繁花中探入光晕婉转的海心沙，周围骤然明亮起来，整个世界升高了一个维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