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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万壑与任去留已经认识了三十年以上。这两人心中自有不容摇撼的胜负的定义。
他们身后各自是浣剑山庄与渡剑台的弟子,一边是三名。在决战开始之前,这些随侍在侧的明日之星也有效地承担了分散众人注意力的任务。这对于新人而言也非同小可,比如童顿就比他师尊紧张一百倍,庞大的身躯看起来随时都要坍塌。任去留的大弟子七里濑,——他今年三十二岁,大器晚成,是整个浣剑山庄唯一能当得起任剑还一声师兄的人,——就平静得多,拍了拍童顿的肩膀以示安慰。
至于浣剑山庄少主任剑还,显然就很习惯这种排场。这辉煌的月色,众多的高手,激动人心的气氛,在他眼里都有如无物。他唯一的事就是盯着简凤箨。
简凤箨却没有在意。他听得见身后人群的窃窃私语,即使不刻意去分辨,也明白其中无疑有相当一部分都是针对他的。如果说他风华会的目标是被人记住,那现在显然已经超额完成。但这一刻他处之泰然,享受这鸡犬升天的万众瞩目,利用这环境赐予的一视同仁的神秘,甚至有一种飘飘欲仙的微醺之感。
一剑渡川碰了碰他的衣袖,悄声道:“他一直在看你。”
简凤箨:“这很奇怪吗,我不好看吗?”
一剑渡川送给他一个怜悯智障的眼神。但对一剑渡川而言,怜悯智障也算了不起的情绪波动,因此简凤箨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地笑了笑。
“我千辛万苦,不就为了站在这里让他看?”他说。
本着排场原则,傅万壑批准了一大笔经费,给随行的弟子各自做了一套新衣服,大大违背江湖人士朴素的作风,猛一看仿佛这帮人都准备去参加比武招亲一样。当然,衣服不能给一剑渡川的外表带来太大的加成(简凤箨觉得此人穿什么衣服,或者穿不穿衣服,都对他的气质并无损益),但众所周知,凤凰落不落难,差距是存在的。
或者说他自己觉得是存在的。他意识到从前对着任剑还,即使极力抑制,确实他是有惭意的;殚精竭虑的卑亢,故作姿态的矜重,从来不能像现在一样势均力敌。他想起那些对浣剑山庄的单方面拜访,无意或者有心,只要他们名义上还处在同一阵营,他就永远处于全神戒备的状态。任剑还大方,舒展,是一棵在家在地的植物,做什么都自然而然,只有他瞻前顾后,一日三省,反复掂量自己的态度是否需要改进。如今终于正大光明站在对面,反而有一种两不相干的轻松。他甚至能坦然面对任剑还毫不掩饰的眼神,无论那里面有没有谴责,蔑视,疑惑,仇恨,或者仍旧只是一种纯净的炽热。但他已经刀枪不入了。
众人皆已就位,这期待放置太久恐怕要变质,任去留一如既往地先表态为敬,叹道:“傅兄,我真没想到我们终究还是走到了今天的地步。”
此言好像他二人已经恩断义绝了一般,要是真的也不奇怪。决战的对手之间,很难有良好的关系,如果有良好的关系,自然大家不会决战。但如果当做仇人,似乎也说不上。傅万壑与任去留,虽然把貌合神离演绎到了一个教科书级的标准,但多年来有赖两人表面的惺惺相惜,江湖才能相安无事,此时这种恩断义绝发言,令众人都以为这虚伪的友谊终于破裂。
傅万壑道:“什么地步?难道你不期待与我一战?”
任去留耐心地解释:“期待。同时也非常的惧怕。身为剑者,我身上已有太多的累赘,我惧怕和你一战之后,会将这一切都失去。因此,更加的期待。”
傅万壑道:“我做一切,都只是为了这一天。”
他向来懒于矫饰,此言的分量尤其令人胆战。在场哪怕再骄傲自负的剑客,一时都隐隐为自己不是他的奋斗目标而感到可耻的庆幸。任去留笑道:“不胜荣幸。傅兄,你我年少便相识,煮酒论剑,说不过了就动手,动手也分不出高下。后来你只身开创渡剑台,我设立浣剑山庄。我常以为天下剑千千万万种,你我终能殊途同归。”
傅万壑道:“这话,你已经说过太多遍了。”
任去留道:“也许是最后一遍了。”
傅万壑:“你也以为这一次,我们终于可以分出真正的胜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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