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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畏垒，你心中挂念太多，怕是今后无法得大道。

    千年后的初春暖阳下，重新变成七岁的庚桑画在市井红尘中跑得飞快，脑后高马尾一甩一动，周身雪色长袍在日头下粼粼然泛起幽光。

    庚桑画哼了一声。“可你就连酒钱都能多给出十两银，为什么不能给他？或者把那簸箩筐里的零嘴儿都买下来，也算是你好心肠。”

    —畏垒，为师把这座白室山交给你，从此后你须无情，你须记着，这世上所有人都对你不起。

    原胥勾唇，静静地立在原地注视这人背影。就像化身雪兽守护这人千年那样，一千余年，他一直沉默安静地守在白室山地脉底，守候这人长大，然后在元灵被扯出琳琅界后，再为了这人挣扎回来。一步步，以这人弟子的身份登上白室山。

    庚桑画，是他想共度余生的人。

    —“芫荽，你为什么不给他钱？”

    庚桑画愤怒地闭了闭眼，猛地推开原胥跳下地就跑。

    庚桑画不知道是身子被震的厉害，还是心底震颤更深。他在被抛落又接住后，雪白的脸红了，耳尖在初春暖阳中隐隐变得透明，殷红薄唇抖的含不住话语。“你……你怎会这样想白室山？”

    原胥是他收入门下的弟子，如今他不仅跟弟子滚了，还莫名其妙重新回到了七岁的身体状态。他被弟子抱在怀里，张嘴喂食，又在酒楼里公然拌嘴。

    在抬脚经过那个跪趴在地上捡笋吃的老人时，庚桑画紧紧抿唇，不自在地扭开脸。他满以为原胥会停下，然后也像刚结账时那样豪爽地掏出块雪花锭扔给那老人，没想到原胥居然抱着他目不斜视地走掉了。

    庚桑画刚话说出口就心里咯噔一声，晓得坏了。修仙者追随的是大道，而大道无情，好心肠什么的，那不是他们白室山的道。

    他居然无意中犯了忌讳。

    庚桑画抿唇，整个人哪哪儿都不自在，长发被原胥梳了个高马尾，如今弹在后背，也像是挡不住原胥那两道火辣辣的探询目光。他有点别扭，又有点陌生的恐慌，下意识就哼了句。“芫荽，你是不是想要训我？”

    庚桑画把眼别开。

    原胥忍不住长笑出声，笑声从他宽厚的胸肌迸出来，震的怀里人一抖一抖的。小小的身子，从头发丝到脚趾头都莹润可爱的小人儿……果然啊，师尊还是变小了更加可爱。

    第44章 司命(1)

    —为师是怎样教你的？要心狠，出剑就得一招毙命。

    一字字，一句句，魔咒般深刻。

    原胥不怎么在意地笑。“那座山关了你一千年，你不恨，是因为你本身就是个心肠极软的人。”

    庚桑画越发心口堵的慌。往事如潮，一幕幕涌入灵台深处。

    原胥又摇了摇头，单手箍住他，另一只手从腰间褡裢里掏出锭雪花纹银，啪地拍在桌上，扭头冲伙计高声喊道：“小二，酒食不吃了，这钱也无须找还。”

    原胥张了张嘴，又把话咽下去了，摇摇头。“没什么。”

    “师尊，”原胥双手托住他屁股往上一抛，随后稳稳地接住，沉沉地笑道：“极情、无情，皆无法入大道。你我此番正好趁机四处走走，老关在白室山，不仅修行无寸进，于你来说更不啻于牢笼。何不出牢笼，随我一道四处去走走看看？”

    顿了顿，大概到底是心虚，小小声地嘟囔了句。“你要是想吃饭，你自己在这里吃吧！我先走了。”

    原胥停住脚，低头认真地眼对眼看他。“好心肠？”

    原胥在背后看他，庚桑画知道，但他又不怎么想知道这件事。

    原胥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低低地笑他。“啊师尊，原来你是个这样的人。”

    这一切都是庚桑画从来没想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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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到出了酒楼，见明黄色酒旌在初春风中翻飞，庚桑画依然有点想不通。

    就连真正的七岁，他也没能跟谁这样子撒娇。师兄们是宠他护他，可也仅限于帮他下山买各种小零嘴，或者在他练剑挨训的时候替他在师尊面前打掩护。

    “不吃。”庚桑画被他抱在怀里，十足像个孩子，但凡间七八岁的孩子也很少有被父母抱着走的。他又开始扭咕噜糖那样动来动去。“你放我下来，我自己也能走回去。”

    原胥脚步不停，却也走得不甚疾，淡淡地答他。“各人皆有各人得的，那老人如今还能过活。”

    从今后他再不会放开这人。

    原胥又摇了摇头，把他圈住了，站起身，最后问了他一遍。“真不吃？”

    庚桑画自幼聪慧，立刻就察觉到原胥这是嫌他不知人间疾苦，尖尖下颌微抬，冷冷地哼了一声。“你要是想怪我，你就直接说。犯不着这样欲言又止！”

    白室山是他一个人的牢笼。原胥不该、也不可能知道。

    心肠软，是千年前师尊炎道人对他的评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