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二只宝狐-生与灭(2/2)

    沉默了一会，男人轻声开了口：我没有见识，这些东西于我来说有些震慑。

    接下来，或许会有新诞生的家神出声，长大，带着全新的祝福，赐予唐氏众人，让他们拥有在乱世里锐意进取、钻营交往的勇气，走出蜀州，迎来新的生机。

    他嘴唇张合，不知该说些什么，抬头望望天空，深蓝色的穹顶亿万年来亘古不变，浩瀚星辰静默无声，它们照耀了这片土地成千上万年，也许还要再照着它更久。

    狐神的声音遥远而冷漠，轻纱似的月光荧荧灭灭撒落在她身上。夜风微凉，可霍坚呼吸灼热，有大颗的汗珠在他额头滑落，心跳剧烈。

    手上一热，霍坚回神，低头看去。

    男人一愣，她又开玩笑一样逗他，想让他不要如此紧绷：不管天道还是什么，你正站在我身边，陪伴着我。所以无需被它影响，现在只要想着怎么保护好我就行了。

    她的面孔在月光下盈盈泛白，是牛乳或是珍珠般皎白的光泽，眉目分明，眼睫根根清晰。辛秘的长相是实打实的明艳动人那一挂，那种美貌太过强势，他很少这样不躲不闪地看着她，这次也许是太震惊，或是有些惶恐，男人直愣愣地与她对视，想从她眼中汲取温度。

    谁知道呢？我从未听到天道对我说话，也未曾见过天道，但这世间万事冥冥之中都依从着它的规律行事，生存与消亡，生命的更替，岁月的轮换，也许这一切都有定数，我们这些微不足道的挣扎只是它早已写好的轨迹。

    而唐锦，诞生之初的战火曾烧到边远的西南蜀州，因此她所携带的祝福是保存自身，安逸喜乐，这是天道替唐氏做出的决定，靠着这种偏安一隅的安定，他们撑过了最初的那些年。但现在主战场北移，逐渐远离了蜀州，连年大旱冰雪，天灾人祸，若唐氏还缩在蜀州自给自足，家族会逐渐衰弱。

    竟是走在前面的辛秘又折返回来，细细白白的双手捉上他无力垂落在身体旁侧的大手，尖尖指甲抠他掌心。

    霍坚今年已近而立，三十年岁月说短不短，他曾经也叹息过自己的青春逝去，可此时，他拥有的这些光阴如同单薄的霜、脆弱的蚁，在这漫长而无情的岁月洪流中不值一提。

    辛秘笑了笑，捏捏他的手心：而你现在已经在故事里了。

    若说是，好像也不至于，那些宏大而沉重的真实影响不到他这种蝇营狗苟的小人物。但若说不是，他心中分明有不知所措的惶惑和惊愕，还有着蝼蚁面对巨物的震撼。

    他望着明亮夜空，一阵渺小的茫然。

    所以，唐锦的影响开始衰退了。她作为家神庇佑家族的时日快要过去，而她本身也将要消亡。

    吓到了？狐神有些好笑，温润的黑眼睛看着他，嗓音带着些劝慰的柔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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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道霍坚感到惊愕，一同萦绕心头的还有茫然和惶惑，他喃喃地念着这两个字，艰难发问：天道究竟是什么？

    有更宏大的、更冰冷的力量在左右着人世间的运行，神明不能动摇这力量，甚至会在这力量的选择下衰弱湮灭，而羸弱的凡人更如同泥尘，呼吸之间就消散在天地中，留不下一点痕迹。

    辛秘对他这样少见的无助有些怜爱，又捏捏他长着粗茧的拇指，踮起脚尖，费力地在颊边亲了他一口。

    霍坚。她叫他的名字，眸色认真。

    霍坚的身体一向温热，此时她摸着，他手竟有些冰凉了。

    他有些赧然，将这些解释给狐神听。

    神明决定了家族的未来，可天道却可以这样轻易决定神明的生死。

    即使岁月流转，我变回神祗，重回桑洲，乃至虚弱湮灭那一刻，我仍会记得你。

    他是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低等小兵，也是从杂室乱巷里活下来的边塞贫民，曾经这些神明、家族和战争，他也只能在茶馆说书人精彩的故事里听到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