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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个时辰后,蛮兵突然撤退的急报便由斥堠兵传回。

    “王爷体恤,让吴将军切勿对你们太过严苛,你们倒好,不思王爷的宽容厚待,反倒越发的军纪涣散,军营里也是你们打闹的地方?!”

    李元祯听力极佳,隔着门便可听到陆铭训斥新兵的声音。

    在京城时她曾听过,有人当堂挨了四十笞杖,抬回家去便咽了气。男子尚且如此不经打,她一小姑娘,二十军棍,起码要她半条命去!

    他移步至书案前端坐好,打开个空白折子,打算写一封奏疏禀明此事。

    见新兵们不敢言,他又接着喝问:“刚刚是为何事喧闹,说!”

    王爷口中只轻飘飘的两个字,却绝口未提那新兵,陆铭觉得王爷兴许是忽略了,便提醒道:“王爷,此次我军能安然度过此劫,离不了昨夜挂鞋那小子的功劳,王爷打算如何赏他?”

    渔夫定了定心神,这回笃定的回复:“将军,是满满一树!”

    说完此事,李元祯又重新拾起笔来在墨池里润了润,想着这折子终是要写的。哪怕对父皇有诸多不满,可除了父子,他们眼下还是君臣。

    昨夜见那个新兵挂了无数只鞋子在树上时,他便觉得有此可能,但同时也做好另一种准备,那就是蛮兵发觉细作落网,暗号泄漏,从而以为这满树鞋子是故意挂上去迷惑他们的。

    有新兵挨军棍……

    李元祯露出个浅浅的笑容,只是这笑容不达眼底,倒显出几分薄凉:“他的确立下奇功,可初衷却是要帮敌军细作完成心愿,若赏他金银便等同助长了这种不正之风,日后人人效仿,轻易便能被战俘蛊惑,军中岂不大乱?”

    “回统领,是、是校场那边有个新兵正在挨军棍……”

    二十军棍?

    “一个新兵,提拔尚早了些,况且他也不过是瞎猫碰上死耗子罢了,并非有什么真本事,就此上位并不能服众。”

    陆铭连连点头,觉得此话有理:“王爷说的极是,那不如赏他些金银,让他拿回去敬奉爹娘?”

    “周人果然狡诈!明明屯兵百万,却故意放出兵马不足十万的风声来,又民间募征混淆视野,这是想诱敌深入后一举歼灭?!”

    这声音自船篷内飘出,渔夫微抖着手将镜筒放下,向着船篷方向转头:“看……到了。”

    吴将军显然不想再多耗时辰,将身子转向一旁,冷漠道:“行刑吧。”

    不过反正蛮人当时打定了强攻的主意,那么死马当活马医,倒也值得一赌。如今赌赢了,李元祯也难免有窃喜之感。

    说罢,便转身出了帐子。

    “一、一树……”渔夫自己也不敢置信的说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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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此时,帐外传来一阵噪杂之声,李元祯压了压唇角,面露不虞的往窗外漂了眼。

    “一只,还是一双?”

    吴将军未应声,只略带同情的看着她。此刻不否定,便等同默认,孟婉不禁全身颤栗起来。彷徨的喘息,很快在眼前化作一片朦胧的霜雾。

    就在昨夜,陆铭还对那小子颇为烦感,可那小子立此奇功,自然让他改观,便大方建议:“属下觉得不论是提拔还是犒赏,都使得。”

    “可看到了?”

    陆铭被堵得哑口无言,也终于揣摩出了王爷的意思:此事不易宣扬,那小子也没什么值得嘉奖的地方。

    雁回山西边的水域,有艘渔船正慢慢的靠近山脚,作渔夫打扮的男子并不将心思放在河里的鱼上,反倒举着一个黄铜单镜筒,潜心贯注的眺望远处山脚。

    ……

    堪堪落在奏疏上的笔尖儿,一个失神,便洇开了一小滩墨迹。李元祯握着手中的青玉笔管,低垂的眼帘下,瞳仁略缩了缩。

    “你说什么?”帘子咻地掀开,一个寻常布衣打扮的黑脸男子探出头来。

    牙帐内,陆铭堪堪将这个天大的喜讯禀报给李元祯,就见李元祯眼底掠过一抹深湛,融了笑意:“果然。”

    ……

    那人似是不信,抢步上甲板,一把抢过镜筒来,亲自眺望!须臾,他也微颤着手将镜筒放下,怔忪了良久。

    李元祯提笔思量着这封奏疏该如何写,漫不经心的反问:“你觉得该当如何?”

    这位布衣将军气得浑身发抖,忽而眼刀扫向渔夫,急急命道:“回营!通知下去,立即撤兵!”

    孟婉怔愣片刻,很快便明白过来,她惶恐地将一双水杏眸子瞪大!“将军,您是说王爷要、要罚属下二十军棍?”

    笔尖在纸上半寸悬停了片刻后,李元祯忽地又不想写了,遂将折子合上,笔往案上随意一扔,掀掀眼皮看向陆铭,这才与他认真讨论起此事来。

    陆铭会意,立即道:“打从来了这些新兵,每日都聒噪的很,如今胆敢吵到王爷帐外了,一个个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属下这就去给他们立立规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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