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2/2)

    “菊子,”听到老姑的话,始终无动于衷的老杨包,突然 住了皱纹横布的老脸:“菊子,别说了,大叔,受不了啦!哇——,……”老杨包抱著老姑,一屁股瘫坐在泥土上,哇——的一声,跟个孩子似地纵声大哭起来,众人见状,纷纷转过头去:“唉,太可怜啦!”

    在震耳欲聋的哀哭声中,汉子们继续填埋著土炕,老杨包松开了老姑,也终于停住了哭泣,他接过吴保山递过来的烟卷,狠狠地猛吸几口。然后,站起身来,与吴保山抬起一块粗劣的石碑走来渐渐隆起的土堆前,几个汉子接了过来,放置在土堆前,另一个汉子扬起手中的大铁斧,只听光当几声响过,石碑便安然地伫立在土堆前。我抹了抹泪眼,茫然地瞅了一眼石碑,上面刻著生硬的、很不得体的汉字:“张××之墓,祖籍:山东莱州。”

    “大仓子!”老杨包冲著爸爸嚷嚷道:“你是老大,别光顾著哭哇,快过来,给你爹的坟撒把土吧!”

    “爹——,爹——,爹——,……,呜呜呜,”

    “菊子,还有你,”老杨包拽起几乎瘫倒在地的老姑,他猛一回身,看到奶奶怀里的我,一把将我抱到地上:“哦,小淘气包,还有你,去,跟你老姑一起,给爷爷撒把土去吧!”

    在一片声嘶力竭的哭喊声中,盛著爷爷的大木箱被汉子们无情地沉入土坑之中,登时,哭喊叫声,连成一片,一时间,彷佛到了世界末日。

    “好啦,埋吧!”吴保山替代了老杨包的职位,他冲著几个汉子挥了挥干枯的手掌:“埋吧,埋吧!”

    “爹——,”老姑泪水涟涟地爬到土坑前,冻 的小红手抓起一把泛著白霜的泥土,缓缓地扬撒到爷爷的木箱上,我紧靠在老姑的身旁,也像模像样的抓起一把泥土:“爷爷,”我将手伸到土坑上,一点一点地扬洒著,身后的老杨包,哑著嗓子嘀咕道:“唉,好可怜啊,小菊子,才多大啊,比她的侄,才大三岁多。”

    在白茫茫的荒原上,在野草萋萋的辽河岸边,在疾风怒吼的小树林里,在大太爷、二太爷乱纷纷、简单单的土堆旁,不知道什么时候,也不知道是什么人,挖出一个深深的大土坑,吴保山将马车停在土炕上,汉子们一涌而上,再次喊叫起一、二、三,咬牙切齿地将盛著爷爷的大木箱抬下马车。

    “爹——,爹——,爹——,……,呜呜呜,”

    “爹——,”老姑手扒著土坑,凌乱的脑袋瓜深深地垂入坑口,红肿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大木箱:“爹——,”老杨包爱怜地抱起老姑:“老丫头,听大叔的话,别哭了!”可是,老姑并没有止住哭泣,她在老杨包的怀里拼命地挣扎著:“爹——,爹——,我这么小,你就扔下了我,以后,我可怎么办啊!”

    (二十五)

    怦——,怦——,怦——,……年轻的社员们、批斗会上押解老地主的民兵们,聚拢在马车的周围,一边吸著烟卷,一边点燃一枚枚爆竹,呼呼呼地抛向空中,爆竹一枚接著一枚地炸裂开来,震得我双耳发木,心烦意乱。

    听到铁锹的卡卡声,身后传来呼呼啦啦的响音,我回头望去,只见爸爸 著众亲属们全部跪倒在土炕前,头顶上的白布条在狂风中悲哀地飞舞著,哗啦啦地悲泣著,与莽原上的白雪,形成一道非常合谐的景观。

    “老姑,”我爬起身来,站在老杨包的身后,拉住老姑的红肿的小手:“老姑,老姑,……”

    卡嚓——,卡嚓——,卡嚓——,听到吴保山的命令,汉子们振臂一挥,新鲜的泥土唰唰地滚落到土坑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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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爸爸止住了哭泣,摇摇晃晃地走到深坑前,扑通一声,跪在泥土上,抓起一把土,连同著泪水,一边扬撒进土炕里,接下来,叔叔们,姑姑们,纷纷效法,每人都往土坑里,撒进一把泥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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