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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孔家梦想着，改朝换代，照样做衍圣公？真当皇上这几年脾气委婉一点，就是菩萨？

    他唯有沉默，好似他沉默了，就可以拖延时间，就可以不用做出决定。

    他面皮扯一扯，眼波不动——好好过日子，如何容易？

    面对妻子带回来的消息，沉默。面对朝廷快马加鞭派来的说客，沉默。

    你要答应朝廷，我也陪你，孔家人都陪你，南方一支孔家可以过苦日子，我们也可以。

    刚刚嫁来孔家的女子，不知道，孔家人躺在祖先荣光下的那份，面对偌大世界的恐惧。

    孔家年轻的衍圣公，面容清秀、身姿挺拔、气度斐然、风度翩翩，一身丝绸缎子的薄薄衣裳，可以看见衣裳下面的毛孔。

    夏言是真的，满心希望他们好好表现，尽可能大家都给求情，皇上不看僧面看佛面，怎么也不会依法严办。

    衍圣公夫人想起姑母的冷漠，尚且在大牢里的叔叔，隐约明白他们的举动只会恶化局势，忍住心痛劝说他：“……我们留一部分家产，好好过日子。”

    衍圣公的眼里有泪，嘴唇抖动，却还是没有开口。

    夫妻两个抱在一起流泪到天亮。夏言耐心等候一天一夜，第二天再次见到衍圣公夫妇，眼见他们憔悴不堪，却又倔强地一起装哑巴，唯有叹气。

    衍圣公沉默了一天，沉默就是一个回答。

    衍圣公夫人哭了这些天，加上北京曲阜的来回奔波，身体本就不大好，却还能撑住那口气。此时此刻，因为夫婿的逃避行为，或者说反抗行为，突然心生悲凉。

    衍圣公夫人小声地啜泣，那抖动的肩膀，叫他心碎。

    衍圣公夫人苦苦地哀求他，昏黄的烛光下，晶莹的眼泪一滴一滴地落在他的衣襟上，落在他的心口上。

    我有陪嫁，我可以办学馆赚银子。夫君，你说一句话，夫君……”

    衍圣公坐成雕塑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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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客是以给事中夏言为代表，那刀锋一般的言语，要他胆寒。

    可是，衍圣公此刻看着她的目光，只有痛苦。

    “衍圣公、夫人。大势如此，老天爷要惩罚人间，吾等能奈何？大明六个月，一滴雨没有，今年注定全国粮食减产，大部分地区绝收。如果秋天还是没有雨，大明明年还是全国大灾，大明……大明……衍圣公、夫人，大明完了，天下大乱，孔家又如何？”

    她哭得语不成句。如果是平时，衍圣公已经心疼地给擦眼泪，柔情地呵护她。

    长在外戚张家的姑娘，不知道平头老百姓日子的苦。

    孔家的族老们早就开始准备，亲友们各自自顾不暇；要发动民间读书人给皇上施压，民间读书人面对家里的饥荒，更是自顾不暇。可他们还是要折腾。而他明知道这于事无补，却心存侥幸，一直没有加以阻止。

    不是他的错误，和他无关。可是，是他承受这一切，是他失去衍圣公的位子，沦落为平民。

    “夫君，你要不甘心，我陪你，孔家人都陪你，九族也好，十族也好，生死一起。

    夏言回忆当年，父亲送他去学堂，他拜在孔圣人塑像下的一幕一幕，“天地君亲师”啊，他苦笑：“衍圣公，下官领命而来。下官希望，孔家可以尽可能地保住部分家产。衍圣公，这不是你的错误，这也和你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