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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归庭月回:谢谢你。

    忽的,一个全然陌生的高亢音节窜入耳内。

    她的手掌很快湿透,从指缝里漫出去。她又软弱地沉进了这片灰暗而粘稠的沼地,无法自救,亦无法呼救。

    母亲走后没两天,李婶婶变得放飞自我,将晚餐送来她房间后人也不忙走,一股脑地跟她寒暄:“月月,你别担心我照顾不好你,我很有经验的,我丈夫也有你这个病,而且他比你更严重,他还是那个什么双向——我也记不得名词了,就有时很兴奋,有时候又什么事都不想干,我女儿带他看过医生,也吃了药。”

    但夜深人静的时候,她又能清楚听见体内的律动。它们在药反下显得异常慌乱,似在竭尽全力又手足无措地帮她维持着生命。

    有时归庭月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没有心跳了。

    这种日子持续了很久。

    归庭月怔了一下,疑惑地放下手。

    归庭月坐回书桌前,摁开黑色水笔,开始写日记。

    但通常写下自己名字时,纸页就会开始模糊。

    可她真的好了吗?有时她觉得她的灵魂在那次意外事故中就被撞离了肉/体,从此她只是个被蚀空的苹果,干萎而残缺地抻在枝头,只等秋末的最后一缕风将她吹落。

    归庭月一手盖住自己双眼,另一手阖上了本子,放弃记录今天。

    “嘭!”

    调整呼吸并入睡成为归庭月日复一日的必修难题,即使有药物的加持和帮助,但夜晚还是会像黑色的塑料袋一样,密不透风地将她扎裹其中。可同样的,她能在之中寻求到一种窒息般的稳定,因为不必面对白天的人和事,以及这些东西对她的审视与诘问。

    确诊后她就养成了记日记的习惯,内容均是书信体,开篇无外乎“归庭月,展信佳”。

    归庭月不止一个人住,当然,她的个人状态也不适合独居。

    最后她只看了十分钟就关掉视频,她的共情力降至谷底,已经无法从画面与文字里汲取任何能量。

    李婶婶说:“我叫李月香。”

    李婶婶惊呆了脸,侧眸瞧归庭月的母亲:“你女儿长得漂亮还好有文采的,我都没想过我名字还能这样子联想呢。”

    今天的她依旧一事无成,能有一道笔画都是奢侈。

    有位母亲雇来的阿姨陪伴着她,负责她的三餐起居,督促她每天按时服药,除此之外,就是保证她的人身安全。

    阿姨身材壮实,面貌却格外和顺,归庭月都叫她李婶婶。

    归庭月问:“你叫什么?”

    李婶婶看起来神气活现:“现在可好了,能自己生活了,不然我怎么出来找事情做。”

    归庭月“嗯”了声,慢慢抿光汤匙里的炖蛋。

    你会好起来的。

    归庭月说:“好听,有月桂香气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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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母亲将她带来归庭月面前时,她忙不迭地套起近乎,嗓音豪迈,掺杂着家乡口音:“月月,我们老有缘的,我名字里也有个月字。”

    李婶婶瞅着她端丽清瘦的模样,微叹:“你也会好起来的。”

    这一年间,归庭月听过这句话少说一万遍,来自不同的人,或怜悯或善意地为她打气加油。

    归庭月问:“他现在怎么样了。”

    第173天,归庭月目不转睛地盯着APP里的天数,仿佛在进行某种倒秒仪式,尽管那个解脱的节点在多方牵制下遥遥无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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