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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柏延没来。

    “你怎么买这个码？”

    他又听见了路拾萤的轻笑，神色揶揄，像只狡黠的藏狐。宋敬原烦了：“爱换不换。”

    “废话，”宋敬原声音很低，“这么多年，就是只猪，它也长大了。”

    苏柏延拿他没办法。

    他微怔，吐出一口热气，挺直的腰板软下去，靠在椅背上，心微微一沉，可说不清是失望，还是庆幸。

    宋敬原眼眶当即红了，脾气上来：“我就叫！他手有多长，能管那么宽？又听不见。”

    没有就是没有。

    他眼前总闪过路拾萤的胸膛。

    小时候学诗，都从李白教起，苏柏延讲的第一句却是王维。

    宋敬原猛地回头，看到一张熟悉的脸。

    大码他穿着刚好。

    “你再笑就给我脱下来，这忙我不帮了。”

    他在后门站住了，那儿正对着一棵老银杏，绿如田野，一片斑驳树荫。头顶风吹云动，棉花糖似的走得飞快。

    宋敬原心里莫名憋着气，折了根路边的大叶黄杨枝，一片一片摘叶子泄愤。叶子摘完了，枝条也一并折断。正起身要补上两脚时，忽然听见背后传来话声：“我看看，谁又惹我们家敬原上火？好大的少爷脾气。”

    宋敬原脸色一黑：“以为会长高，结果没有。”

    因此，他刻薄地把初来乍到的路拾萤抛在身后，一个人溜进礼堂。

    路拾萤就笑。

    宋敬原把门锁上，低头解扣子。洗手间的隔间很窄，一抬手就会撞墙。此时只有他们二人，紧挨着传来窸窸窣窣的更衣声，莫名的，宋敬原发现自己耳朵发烫。

    两人坐在台阶上，他问苏柏延怎么不在嘉宾席。苏柏延只笑说自己是临时替人讲课，没有出风头的必要。

    苏柏延连嗓音都与宋山神似，难怪宋山那么喜欢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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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儿见。”◎

    六七年过去，少年变成年。昔日记忆中犹显清秀稚嫩的面容愈发凌厉，棱角分明，只一双眼睛，依旧狭长如柳叶，微微含笑，似月牙弯舟。架着一副浅灰色的眼镜，不露锋芒，却又才气天成。

    路拾萤从口袋里摸出一枚小别针：“幸好出门时从我妈柜子里顺了一颗。”他低头替宋敬原别上。路拾萤天生发色偏浅，蓬松的微卷短发低垂，就露出发旋。他离得这么近，宋敬原又闻到他身上那淡淡的桂花香。

    他指着那枚空空如也的扣眼：“怎么办？”有点走光。

    05 狮子头

    宋敬原一个人坐在末排发了会儿呆，回过神时，听见台上正讲到陆王心学。知行合一致良知，浅显片面的老一套，他不感兴趣，起身朝后门走。

    “噗嗤”一声笑：“可不是我先开的黄/腔。快点，我好冷——”

    宋敬原平常对着外人，尖酸刻薄得好像不会说话，只有对着家里这两座大山，习惯像只奶猫一样撒娇。于是也不嫌丢人，嗓子一哑，委屈喊道：“师哥……”

    苏柏延看着他：“长高了。”

    “冷什么冷，今天三十度。”宋敬原揉了揉微红的耳朵。

    路拾萤骂他刻薄，宋敬原记下了。

    少年人年轻力壮，板儿直，穿什么往那儿一站，都像初升的太阳一般明媚动人。

    到礼堂时，讲座已经开始，他在最后一排坐下，就眯着眼睛在嘉宾席中急迫地寻找。可人事变迁，竟没有一张脸与他记忆中的师兄相近。宋敬原一时以为自己看错了，又对照着姓名卡仔细巡视一圈——

    宋敬原正沉着脸遏制自己的胡思乱想，埋头脱衣服，就听见隔壁传来哀怨：“宋敬原，你好慢。”

    话音未落，苏柏延伸出食指挡在唇前：“师父不愿你这么叫，你还是喊苏老师比较好。”

    宋敬原沉默片刻：“……太快也不好。”

    “换换换，”路拾萤拦住他，“我进这间，你去我隔壁，从上面抛给我就行。”

    “但去莫复问，白云无尽时。”师兄告诉他，王维愿做闲云野鹤，但问佛理，游戏人间。师兄还说，世事纷扰，避世而居，未免是坏事。怎么，如今苏柏延做了野鹤，一飞而去，就不愿再回到江都这样的小地方来了吗？

    宋敬原低头系扣子，发觉衣服上有一种淡淡的桂花香。盛夏不是桂花季节，但沁人的清甜仿佛穿越时空，让他望见秋日的江都街头，桂花如扇上洒金，落笔灰瓦屋檐之上。

    “行了吗？小宋老板。”路拾萤拍手：“你果真和宋先生是师徒，刻薄劲儿都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