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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再说话,向门口走。
苏柏延抬头又道:“师父……”
他轻轻地叹了口气:“用笔在心,心正则比正。这话是我教给你的。你小时候心思深,学了一点皮毛,就想学古人卖书卖画糊弄人挣钱。气得我第一次动家法打你,一尺一字,要你把这九个字牢牢记住。你为什么能记住这句劝诫,却记不住我和你说,要你陪在我身边?”
宋敬原听了半天,终于弄明白,他好像是在开背包拉链。
见事情已成,没有理由多留,苏柏延只好拿起东西,说了句替他向敬原、拾萤打招呼,转身欲走。
小时候,师父恨铁不成钢地数落他,就是用这种又凶又狠的语气。
“告诉他,这副董其昌我不要了。我和他之间也再无瓜葛。”
走之前又说:“宋先生,注意眼睛。您不要总在半夜写画工作。”
吴孟繁走后,没有再来过蓬山路。但他和路宋二人却成了朋友,课余时间偶有交流。
28 春日花
宋山只是说:“苏老师,你也是。修修补补到深夜,猝死了,博物馆给你发优秀员工证书么?”
宋山苦笑:“苏老师,你不知道的事情多了去了。你如愿以偿游学多年,又知道了些什么呢?”
一只胖鼓鼓的鸽子“咕咕”地叫起来,摇头晃脑,似是见到熟人十分高兴似的。
宋山打断他:“我真想过,百年之后,你来替我上炷香,替我扫去墓前雪,带一碗雄黄酒。可惜……算了,这副残卷,我让给你。”
宋敬原向后缩了缩脖子。
“送你收藏的那个人,是不是姓白?”
苏柏延声音极低:“是。您和他认识?”
果然,苏柏延说:“这是那副残卷的另一半。我特地和馆里打了报告,取来给您看的。”
可苏柏延不卑不亢,不反驳也不道歉,片刻一阵窸窣声传来。
宋山鬓边已微微发灰,他不在的几年间,岁月悄悄流过。
此人造诣不深,心眼极多,本事不大,自诩文人的酸气偏偏很重。觉得宋山不肯收自己的宝贝儿子为徒,是瞎了眼睛,于是到处走街串巷吹枕边风,说褚方元那儿的“蓬山字画”不过是附庸风雅,不值一提,是小丑作怪,博人眼球,大家不要上当。
一阵响动,宋山好像站起身来。
“我已不是你师父了。当年,就在此地,是你亲口对我说,你不愿一生像我一样碌碌无为,要去闯你自己的天地。我是寂寂无名的凡夫俗子,平庸之辈,下半生也只打算守着这方寸的蓬山路过活,你回头来找我,是砸自己的前途。没有必要。送你这副残卷,算是师徒一场最后一点情谊。从此以后,你不必再觉得愧疚,我对你也没有抱怨。”
“师……”苏柏延险些脱口而出,又很快克制住:“我从来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心思不在字画上,庸人无能,接不过您的重担。您也不要这么叫我。”
自从得知路拾萤苦数学久矣,他就有事没事将一中的学习资料和试卷好心转发给他。
苏柏延眼底一红,心想原来他什么都知道。
苏柏延声音很低:“您不曾和我讲过。”
宋敬原心下一动,终于忍无可忍,把脑袋伸了出去。
宋山转头,不顾苏柏延恳求,准备上楼取董其昌扇面残卷。宋敬原赶紧把头缩回去,目送着他师父上了楼。片刻后旋身而下:
吴孟繁心胸宽广恐怕随了他妈,毕竟吴父咽不下这口气。
这话传着传着,转了一圈,落到宋敬原耳朵里。
可到堂下时,大咕忽然奋力耸动身子,把自己肥硕的鸟头从笼子中挤出去,张嘴在苏柏延的头发丝上轻轻啄了一口。
“董其昌的扇面珍品,若能重见于世……”
◎枯木逢春◎
宋山长久地沉默了,宋敬原好奇得火急火燎,直想冲下去得窥一眼真迹。
“我来是为了那副董其昌残卷。”这是苏柏延的声音。
苏柏延忽然失声,顿了片刻,猛地回头,在潮湿的青石板上朝宋山跪下,重重磕了一个响头。
可是宋山说:“这副扇面本就是我的。本就是我师父张寂俜的私藏。十几年前,阴差阳错……落魄如此。”
就看见苏柏延神色震动,嘴唇微颤:“师父……”
“我不会交给你。”这是宋山。
“苏柏延,你听不懂我说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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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柏延抬眼瞧着宋山,一脸无措的茫然,宋山只是摆摆手,不愿多言。显然又是一桩理不清的故人旧事。
“师父,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我不能忘……您也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