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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画的是鲸?”
向其非翻着一块儿翅中,啃得开心,手电没关,光打在自己脸上,指尖鼻尖红得通透,嘴巴也红,沾着油星,像泡软了。
“不知道啊,”他非常认真地想了一会儿,又低头专心对付那块鸡翅:“就,第一反应。”
第15章 泪腺
说是第一反应,实际上八分真,两分假。硬要找个起源,能上溯到向其非小时候去海洋公园,曾亲眼见过一只虎鲸拼命撞击水族箱的玻璃,试图逃逸。他还能记得那个声音,血肉与硬物相撞,沉闷的震动,而嘶吼融入水里,憋在玻璃后面传不出来。当时太小,不觉得害怕,只觉得这动物漂亮,像来自世外的雕刻品,身上有痕迹,一道道错综复杂,后来得知是打斗时留下的疤。彼时,游客纷纷往展馆外跑,唯独他自己站在玻璃箱前和那只虎鲸有过短暂的对视。可那会儿对着打火机下笔,的确也没过多思考,画面几乎是第一时间浮现在脑子里的。往浅了说,好看也好画,往深了讲,在向其非心里,这种生物神秘,孤独,也挑剔,这点像池衍。另一方面,它们不该被驯服,更不该如此蜗居一隅。
那之后再没去过任何海洋馆,他妈回来后读到篇九几年虎鲸吃人的报道,怎么想怎么觉得后怕。向其非自己没再要求重游,也没再打听那只一面之缘的虎鲸后来如何。说不上是被报道恐吓,当然更不是受之后风生水起的环保主义鼓动,只是隐约觉得没什么非去不可,或许终有一日要和它在别的地方再次相见。
过半个钟头,师傅顺利赶来换锁,递给池衍一串新钥匙。池衍收了,没问价,直接付钱,驾轻就熟像是老买卖。全家桶吃完一大半,秦筝在瑟瑟寒风里撑到打嗝。按照以往惯例,隔天一早就该联系寄宿学校的老师,准备提前送他返校。
当晚成功通上加湿器,秦筝却不愿早睡,向其非给他放《星际牛仔》来看,池衍连着耳机练琴,热手的时候也陪他们看一会儿,指着爱因问这就是你手机壳上那只狗?向其非点头,又给池衍翻家里大金毛的照片,边说我早想养只柯基,我家狗都忒大,不可爱。
挺可爱的,池衍说,我喜欢大型犬。
向其非追问,那怎么不养一只?
池衍停顿,练指法的手也跟着停,连秦筝都扭头看他。而后继续摁弦,他说,不养,我养不活。
凌晨听见池衍出门,向其非挑着眼皮看表,刚过五点,天肯定没亮。池衍的手机放在楼下沙发上,向其非不放心,坐楼梯上边打游戏边等他回来,中途太困,又倚着栏杆眯过去一会儿。
另一边,池衍锁上门往大路走,高领毛衣外面是皮夹克,挡风,但不扛冷,周身散着寒气儿,点颗烟,搓打火机时又看见上面的画,粗糙不平,其实挺容易刮掉的,握在手里也添几分谨慎。又想,十分之一,也未免太不贪心。真有这样的人吗?池衍是不太信,向其非怎么看也不蠢,更不像个做慈善的。大部分人总是要求个五成以上吧?而他自己则更极端些,要么零,要么百分百,不设缓冲带。
那也总不能是只对他这样,这就更扯淡,哪儿有人会把他当做特例对待?如果连秦之默都不愿意这么做的话。池衍双手揣进兜里,就地坐在路肩上等车,想笑,向其非要求的额度够了吗?算起来觉得自己超额完成,几乎想了百分之九十的他。街上没人,当然也没车,没带手机没带表,不知道多久才拦到一辆,跟人拼,一女孩儿,裙子短到大腿根,池衍看着都嫌冷。她一路哭,怀里抱成堆擦脸的纸,眼睛几乎糊成团墨,跟朋友语音,无非还是失恋。池衍往窗外看,满眼花白的雾,一瞬间以为要失明。秦之默出事到现在,他还没流过泪,哪怕半夜梦到遇见他的那天也没能成功哭出来。之前从那小孩儿那里拿回火机,看清上面蹩脚的画,好奇,查了些资料,大部分都忘了,只记得一条,鲸类似乎都没有泪腺。
向其非会哭吗?应该是会的,他那天在车站,没流泪,但眼眶红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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