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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是说给自己听,实际谁也不会回来。牛肉面只买一碗,也没吃下。但还是等到天黑,桌边人换一波又一波,也算记住几张面孔,日后或曾写进歌里。北京对他们来说要比别的城市更难熬,葛兰珍日渐神神叨叨,下班回家骂他打他,说你怎么跟他这么像啊?你别看我,别看我,我害怕。而后又道歉,痛哭,连带那刚会说话的小子也哭,出租屋巴掌大,哭声就足让人崩溃。但年轻啊,仇恨世界理所应当,面朝墙壁睡一觉起来,见桌上摆碗罕有的包子炒肝,谅解世界也同样理所应当。
站天桥上抽烟,隔马路望老旧的院区,经几家卖慰问品的,果篮鲜花,驻足犹豫,最后都没买。想的是向其非在警车上,握拳愤愤说“活该”,一度计划打道回府。爱憎分明若能传染就好。那他也能鞋尖碾烟头,想凭什么来看邱一鸣,他也配?
可要人人都放弃他,独自等死也未免太可怜。
门口立柱旧得发黄,往里走,车乍一看似比人多。进大厅,那就乌泱泱全是人了。进门遇一老太,捏份化验单,倚直梯边儿站着,招呼池衍:“哎,小伙子,帮我看看这字写的什么?我眼睛花。”
单子上面血检指标,多了少了,鲜有正巧落区间里的,池衍读她指的那行小字:“说让您上三楼找姓魏的大夫。”
“哎,哎,”老太太收了单,“我这严不严重啊?”
该怎么答?我也不懂。好在电梯到了,开门,老太随人流蹒跚挤入,池衍退两步,等下一趟。
他不常来医院,也不喜欢。这地方是过于明亮的人间,无处可藏,一眼能洞穿千百种苦,活着的遭罪啊,想活的也遭罪。应对生命感恩戴德吗?如果它是这样一桩偶然事件。
找护士站问一遭,邱一鸣还在ICU,一天两万,不准探视,隔窗找到他床位,起初不太确定,站着看一会儿,见他插满管儿,比上次又瘦一些,脸颊凹陷,颧骨突出,嘴上罩雾化器,两只手打满绷带,腿脚被帘子挡着,看不见,但肯定也是同样惨状。
站了多久,没什么数,期间大夫来问,笔杆指邱一鸣方向,6床家属?不是,只认识。
“能缴费吗?不然后面手术排不了。”大夫催,脸被无纺布口罩遮挡一半,眼神冷淡,类似的事见怪不怪,反正谈钱就六亲不认呗。池衍点头,补卡,开单,去窗口排队。大厅聚起长龙,还剩一根烟,在兜里捏碎了,烟草渣沾满手,又放鼻子下面嗅,试图借此获得一些狼狈的平静。
先付了要紧的,那五万也见底,邱一鸣没医保,剩下还得缓缓。出门买软包玉溪,站院门口往嘴里放,迎面来一熟面孔,脚步急,拎果篮,抱鲜花,还带一兜葡萄,印象里邱一鸣打小爱吃。
那人没看见他,池衍后脚跟上,同样的流程再走一遍,找护士站,奔ICU病房,但这回执意要进。
池衍站五米开外,看仨大夫拦邱长荣不住,他带来的东西掉在地上,葡萄踩出紫红汁水,那果篮靠墙屹立不倒,过度包装与形式主义的作用还能这么体现。
“我看看我儿子,”他嚷,嗓门竟能吊到如此之高,还要下跪,“我求求你们了我就看一眼成不成?”
池衍看着,想十多年前,他十六,邱一鸣十岁,他在被窝里问他你不怕二哥不要你?邱一鸣在外面站得浑身哆嗦,胳膊腿冰凉,他吸鼻涕,接一句,那不会,他怎么着也是我爹。
当时说他,你还是听话点儿,可别太自信。现今证明,他自信还算有理据。血亲就是这个意思么,平日里互相伤害,谈生死则必会搀一把。那怎么偏我就不配拥有这样的自信?
走廊上一张手术床正往外推,小护士在前面开路,拧眉毛,招呼挡路的,让让,让让。
池衍侧身,床上的人刚做气切,喉咙插管儿,残余一点点意识,整张脸疼的扭曲。
果真不喜欢医院,千百苦难随便哪种都比你更惨,你又凭什么多愁善感啊。还能活,那就别抱怨。
逃到外面,便给向其非打电话,等待漫长忙音,忐忑,焦虑,你平时打不通我电话是不是也这样?后来他接起,能听出那边空旷的扬声器,窸窸窣窣,像讲政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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