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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到天将明的时候，水玖才在满耳鸟鸣声中昏昏沉沉地睡过去，也不晓得到底是真睡着了，还是只是假寐了会儿，他觉得自己似乎在半梦半醒间又再次见到了那个讨人厌的许季珊。梦中的许季珊吧嗒吧嗒地抽着烟卷，低头背靠在商行的铺子里，似乎正在与谁人说起他。水玖在梦中也觉得不怎么高兴，蹙起长眉刚要看清，许季珊却在他眼前像雾气一般渐渐地散去。

    但水玖对这位曾老爷并没什么好感，因此便顿了顿，矜持地道，“不敢劳烦。待曾老爷睡熟了，我还是出去歇着。”

    丫鬟们扶着水玖，说是扶，其实是两个丫鬟一左一右架着水玖胳膊，几乎是脚不点地飞快奔向花厅。

    倘若水玖当真是个舞女身份，也许也会觉得面上有光，可他不是。水玖自嘲地想，他一个男儿家混在这觥筹交错间，处处鬓香俪影，到底图的是什么呢？宁济民告诉他，所谓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但他的责任，难道就是装个女子去讨好一位糟老头子？

    “快着些，老爷在前厅等着您一道去用饭呢！”

    水玖不怎么情愿的睁开眼，发现窗外果然已经天光大亮。他因为怕暴露身份，昨夜就这样和衣睡着，身上还是那件紫色丝绒旗袍，就连高跟鞋都没脱。高跟鞋穿了一夜，刚下地便觉得脚背有些高肿，几乎是举步艰难。

    “安小姐，安小姐起来用饭了。”丫鬟们清脆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有人不断地摇动他胳膊。

    两个丫鬟还待说什么，坐在花厅内的曾老爷迎面望见了他，忍不住笑道，“安小姐当真是落雁沉鱼，这说话间，也气若游丝啊！”

    旁边几个清客都捧场地笑起来。水玖只得也笑了笑，菱角唇微颤，便似花儿般开放在这天光晨色下。

    曾大人略一沉吟，望着水玖，似乎有那么些愉快的意思了。“是有这个打算，只是老夫年事已高……”

    “哎，大人乃是京中正四品的官儿，区区一个歌女，于大人而言就是讨要了她又如何？”清客们都不以为然。

    凌晨三点钟，宴席好容易散了，曾老爷要坐着马车回府。

    到花厅外，水玖就已经脚痛的不能忍。他靠在门框那不动了，蹙眉挥挥手道，“不敢劳烦，谢谢各位姐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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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舞女露露立刻走过来，用胳膊肘捣了捣他。“安茜，还不快与曾大人一同回去？”说着，冲水玖挤了挤眼，又不那么明显的在水玖落在紫色丝绒旗袍外的冷白胳膊上轻轻拧了一把。

    水玖不置可否。

    便自动有人替水玖安排道：“安小姐，你这就与曾老爷一同回府吧！”

    ……呵！

    “安小姐当真是个十足十的美人儿。”坐在左下首的一个清客翘起大拇哥儿，歪头地对曾老爷道，“老爷，何不将她收入房内？”

    今夜宴席上，曾大人始终淡淡的，水玖坐在他身边，旁人都不敢来与他说话。可见曾大人果然是个发号施令的！也不晓得，于刺杀李道台一事，到底有何益处。

    曾府丫鬟们都抿嘴轻笑。水玖淡淡地垂下眼，脸上五官不动，心里却觉得十分之荒唐。

    *

    曾大人到底是有些年纪了，到府后也并不唤他连夜伺候，挥挥手，便自有丫鬟们领着水玖下去，将他安置在西边儿的厢房内。这一夜水玖翻来覆去睡不着，身上冷热交替，又饮了酒，披衣起了四五次夜。厢房木窗家具都是涂过桐油的，在这湿热的冀北城，桐油味夜半三更袭来，异常刺鼻。

    “嘶……”水玖吃痛，连忙缩回手臂，垂下眼皮，淡淡地笑了一下。

    水玖步态袅袅地走出了层叠的人潮，依言坐上曾府马车。夜风很凉，习习的拂过他鬓边脸颊，水玖身上一阵冷一阵热。到得那位曾大人府上，当时就有些不舒服。

    *

    这些话竟丝毫不避讳水玖，哪怕是这样蔑视的口气，这些清客们也似乎都觉得水玖是能够接受的。

    众人便都当他是默认了。本来嘛，一位做过京官的老爷要他回府伺候，对百乐门舞女来说，真是莫大的荣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