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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玖恰在此时赶到。他在半路上也换了绑腿套鞋，因为他打小儿生的一身冷白靡丽的细皮儿，怕这群人不信他也是去打麦收谷的，特地提前用泥巴将脸蛋胳膊都抹过了。临离开桂家村时，又偷藏了些锅灰，均匀地涂在脸上。他原本剃的利落平头，结果从冀北城出来一路奔波，又是病着，再没人替他剃头，这下头发长得参差不齐，勉强的看上去也有三四分邋遢了。

    29、29

    水玖抬头望着这即便是大热天也依然云雾缭绕的苍茫秦岭山脉，眉头微蹙。这趟若当真能过了黄河，直奔靖西府去，最多不过半个来月他就先到了。或许，比其他人到的还要早些。

    水玖在铺天盖地的蝉鸣声中被人用麻绳锁了，串在最后。他们这批队伍浩浩荡荡，陆续的又加入了二三十个年轻瘦弱的小伙子。

    水玖扛着包袱皮站在人群外头，掂着脚尖张望，脖子伸得长长的。

    官家最多不过盘查拖延几日，总要放这批人过河去打麦谷的。

    今日桂家村女人们递给他壳儿烟的时候，再次提起过去桂家湾的男人们也在这季节成群结队的出去替人打麦收谷。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女人们这句话猛地提醒了水玖。这群衣衫褴褛的外地汉子怕是从附近各个乡县赶来的打麦客。这确是条好路！地里一茬接一茬的麦子，总要有人去收割，何况年年打仗，粮食更加吃紧。

    ”想过河，就一道儿去后头排着。“那大兵歪着嘴嘿嘿的笑了一声。”不过去嘛，也随你。“

    -“我们不是打麦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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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兵便哈哈大笑起来。

    这场豪赌，水玖并不晓得自己有多少翻牌赢面的机会，但不赌的话，他就一丝儿赢的机会都没有。

    ”哎，过去，过去的！“水玖捡起了壳儿烟，怯生生地望着后头被麻绳串着像炸雀儿似的打麦客们，又小小声的嘟囔了句。”不过去，家里婆娘孩子们都还饿肚皮哩。“

    有关于冀北城的故人故事，于水玖此刻而言，竟觉得相当遥远。

    老话说的好，南稻北麦、南船北马，南北划分就是靠着这苍茫秦岭。

    水玖揣着这个心思，径直奔向茶馆。今日却巧，他刚到，就见外头闹嚷嚷的吵起来了，大约有七八十个衣着邋遢的汉子们在那里被推搡着往前走，各个儿手上穿着麻绳，一个穿一个，就跟炸雀儿似的。又有十来个扛枪的大兵在不耐烦地喊话：”嚷什么，嚷什么！说了不让过河，这都什么光景了，还想着赚你们那几个大钱。作死也不看看日子！“

    但这群外地汉子大多都不识字，每日围在茶馆门口对着那块牌子指指点点。也有人央请水玖来看过，所以水玖晓得这桩事，前日里还没来得及跟王伯说起。

    ◎”毛都没长齐吧？“◎

    水玖他们被领到一大块空地上，脚底下是滩涂，四下里毫无屏障。遥遥的，从这处已经能听得到黄河水滔滔的声音。

    ”官爷，官爷，咱、咱都是本分人啊！“其中一个汉子刚开口哀告，转瞬就被一脚踹翻。

    立刻就有大兵看见他，凶狠地冲他瞪了眼。”瞅什么瞅！哪来的？“

    最后抓来的几个显然不服气，结果不过是重重的挨了几下枪托。被打得狠了，也就不再挣扎了，表情木然的拖沓着脚步随着大队伍一同走。

    他在桂家村住了这许多日子，倒也学着这地方的方言，学了个□□成像。主要是那调子，乡里乡气，一开口便十足像是附近乡下人。

    水玖故作怯怯地答道，”是从新乡县来的，要过河去打麦谷哩。“

    ”排、排啥队？“水玖脚尖后撤，一边又弯腰驼背的想要去捡掉在黄土地上的壳儿烟，做足了可怜相。”官爷，俺、俺可没犯事儿啊！“

    -”官爷，咱们犯了什么错？“

    水玖被戳的打了个趔趄，叮铃哐啷，从他怀里掉下那包松松地揣着的壳儿烟。壳儿烟原本是打麦客们必备，那大兵见了这壳儿烟，更加不怀疑他身份了，歪着头，一努嘴道：”去后头排着队。“

    那大兵不耐烦地拿枪托子戳他。”当真是打麦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