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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乞儿便咧开嘴，豁了两颗牙，唇皮裂开。”隆裕米行就在隔壁，先生，你一定是特地来赏我两个大钱买烧饼吃。“

    病榻上的母亲便幽幽静静地笑了。母亲原本是富商小姐，要不是跟着他父亲这个浪荡子私奔，指不定还能够嫁入大户人家做个官绅太太。

    ”哈哈哈——“露露歇斯底里地笑，身形隐在雾气中忽明忽灭，随后笑声突转凄厉。”头！还我头来——！“

    水玖愣愣的。

    小乞儿忽然对他道：”先生，你真是个好人。“

    水玖心里头忽然觉得害怕起来。再定睛一看，病榻上的母亲忽然不见了，露露满身鲜血的站在他面前。露露伸出手，鲜红蔻丹变成了淋漓鲜血。

    水玖便给了乞儿两个大钱，想了想，又塞给他半个烧饼。

    ”啊！“

    这一切的不祥都是从他在许季珊口袋里摸出一张相片开始的。水玖拥着被子坐在床头大口大口喘气，半晌，好容易缓过神，忙赤着脚下床，再也顾不得会有什么后梢，直接将那件黑绸衫儿包了，用包袱皮紧紧地打了个死结。

    小乞儿先是抱着包袱皮在店门口来回晃了几圈，探出大脑袋，一双眼睛骨碌碌乱转，生怕被伙计赶走。卢掌柜立刻就发现他了，走过去问：”找谁？“

    水玖点完了烟炮，小心翼翼地放下纸媒子，又拿小手替母亲捶腿。每次在这梦中，他总是被拽回五岁那一年，但是今天……水玖意外发现在给母亲捶腿的那双手修长有力，手背皮肤冷白，赫然是他成年后的模样。

    东洋人不只要桐油要的急，眼下就连大米也开始要了。许季珊在靖西府经营着最大的一家米行，同时被东洋人的宪兵队和东洋商行盯上，忙得脚不点地。小乞儿将包袱皮送来的时候，是卢掌柜亲自接的。

    水玖走过去跪坐在榻前，像往常那样给母亲点烟，烟泡悠悠燃开，青色的、大片大片的、像雨一样湿重的雾气裹住了水玖。

    那小乞儿便抱着包袱皮，响亮地答他。”有人要我把这个东西送给你们这里的一位许先生。“

    ”啊……啊……“他喉咙嗓像是被棉花堵住了，张开嘴迫急地呼救，却半晌一个字都说不出来。脚底下沉甸甸的，无数只苍白鬼手藤蔓般缠住他双腿沿着臂弯往上，刺入他皎白皮肤内，蜿蜒渗出黑泥一般的血来。

    病榻上的母亲忽然幽幽地开口道，”阿九，你心里头有欢喜的人了吧？“

    水玖用力地闭了闭眼，双手攥拳，突兀地打断她。”还你什么？“

    本来也轮不着卢掌柜。只是卢掌柜多了个心眼，觉得东家这两天似乎心神恍惚的厉害，虽不晓得东家与那位唱戏的水老板到底是什么关系，但能让东家这样在意，他作为掌柜的，便不能不也在意一下。

    不该！

    小乞儿瞪大眼睛望着他。

    半个小时后，他按照往常习惯洗漱用水，然后打开门板做生意。趁着人群最拥挤的时候，恰巧天色阴沉，雨点也小了些，他借口去茅厕，悄悄地寻了个街边流浪的小乞儿。对他道：”将这个包袱皮送去隆裕米行。“

    隔壁隆裕米行里头，今天许季珊却不在。

    他反驳的太快。

    水玖略定了定心神。

    水玖霍然惊醒，身上一大片湿淋淋的汗。

    水玖怔在原地恍惚了会儿，想起水行还有许多人在排队等着他交牌子，便匆匆的又走了。

    水玖总觉得在哪儿听过这样的动静。但不该是在母亲的病榻前！

    再打开窗探头看，窗外已经陆续能听见人走动的声音，有人冒着大雨在水行门口开始排队。

    天光快亮了。

    露露越走越近，每走一步，啪嗒一声，脚底下就流下一滩鲜血。”还我……还给我……“

    ”还我，还我……“露露在雾气中对他凄厉地尖叫。

    梦中水玖总是看不清母亲的模样，只能听得见那个声音，声音也是从雾气里头传出来的。”阿九，你莫要瞒我。“

    病榻上的母亲又开始咳嗽。

    卢掌柜心里一动，面上却不动声色。”哦，找许先生的。那你可晓得是谁要把这东西交与许先生？“

    母亲在病榻上悠悠地笑。那笑声起先是幽幽静静的，后来忽然歇斯底里，带着哭腔。

    小乞儿说罢，高高兴兴地走了。

    ”没有。“

    水玖悚然而惊，挣扎着想要转身逃开，脚下却被一只又一只苍白的鬼手抓住。

    咦？今夜倒是有些不同。梦中的水玖自觉诧异。

    涂抹鲜红蔻丹的手在捶床。

    病榻上女人的剧烈呛咳声此起彼伏，伴随着阵阵似哭似笑的哀嚎声，穿入耳膜，然后贯穿了天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