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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景思找上费柏翰一行的时候,一群少年已经兴致缺缺的撂了筷。
戚景思不爱诗书,这是他第一次知道自己名字的由来,此前林煜从来没有提起过。
戚景思睁开双眼便看见言斐垂首站在自己身边,一双雾霭中大圆的眼睛弯成了一轮云间的新月,里面盛着整个晟京城的春意。
“浩轩兄忍忍罢。”费柏翰好言相劝,“这儿已经是这一圈最好的酒楼了。”
那时的鹤颐楼还没有今日的风光,言斐年幼无人看顾,除了先生授课的时间,便日日都坐在鹤颐楼的账台后面读书。
“呸!”常浩轩端起茶杯饮了一口,随即烫着嘴似的一口吐了出来,连同着杯子一道砸了出去,“这茶也是给人喝的?”
“二子乘舟,泛泛其景。愿言思子,中心养养。”言斐微颔首,“出自《诗经·邶风》,是个好名字。”
在这样的距离里,言斐的眼力只够看见戚景思动作里的些许局促,却瞧不清他一双深邃眉眼里的兵荒马乱。
林煜拥着他,便像沛水拥着岚山——
几乎是他的整个童年。
他从袖袋中摸出一个油纸包,“学友可要垫一垫?”
那是戚景思的故乡,生养了他十七年的地方。
于是戚景思更乱了。
那一山一水中还留着一个育他长大的人,那是他十七年里唯一可以信任依赖的单薄肩背。
他只能在梦里回去的地方,兀的出现在言斐那一张宣纸上,带着他熟悉的字迹,教他失了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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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自视酒量不错,也不顾午后还有课业,要了一壶酒自顾自饮了起来。
他自幼不爱诗书,虽然这些年都被林煜拘在学堂里,却不曾真的用过什么心思在上面。
为了治学清净,豫麟书院特意建在晟京城近郊僻静的山上,附近的酒楼与鹤颐楼自是比不了的。
风皱沛水,泉揽岚山,枕一轮弯月入眠。
“倒也不是全盲。”常浩轩露了个戏谑的笑,“言斐这些年也不知花了鹤颐楼多少银子,才治成现在的样子,他小时候可是瞧不见什么的,上学堂都没人肯收,他父亲只能花足了银子请人去家里教……”
沛县依山傍水,它背靠岚山,三面环江,被沛水温柔地拥在怀里。
“隔着这么远,我是瞧不见的。”他轻声道。
“我叫言斐。”言斐抬头指了指廊下的小巴,“门口站着的是我弟弟,言毅;不知学友如何称呼?”
廊下的二人还在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先生早上所授的课业,突然小巴眼神一顿,言斐顺着方向瞧见了懒靠在椅背上的人。
他并没有答话,只下意识地用袖摆遮住桌上那张拨弄人心弦的宣纸。
“还有人在酒楼等我。”他平了平慌乱的呼吸,把袍袖下的宣纸收入袖中,“少陪了。”
戚景思手上的动作顿了顿,半晌才回过神来答了三个字:“戚景思。”
言斐瞧着戚景思略显慌乱的动作笑意微敛,他垂了垂眸,纤长的羽睫便遮住了那一池云间弯月。
诗中的含义他或许不太懂,但林煜的确是个很温柔的人。
“晦气!”常浩轩拇指蹭掉唇边茶渍,“一个小瞎子,领着个叫花子来与我们做了同窗,我便知道没有好事儿!”
“诶,浩轩兄。”桌边一个少年凑上来问道:“我看那言斐浓眉大眼,行事动作里倒瞧不出是个眼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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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和,包容,却也坚定。
“学友不去用饭吗?”言斐敛了袍摆跨过门槛,走到戚景思的桌边,“今天饭斋里人少,厨娘打包了剩下的萝卜糕分给我们,正应现下的时令。”
说罢他起身逃离了这落了满室的春雨。
松花酿酒,春水煎茶,烹一碗人间烟火。
言斐也是。
他笑意清浅,“给戚公子起名的,一定是个很温柔的人。”
当时他尚不识得何为人生初见,一眼万年;只觉得在这一刻,言斐垂眸莞尔中与林煜如出一辙的温柔,让他移不开眼。
戚景思尴尬地从椅背中坐起,无处安放的手终于打开了桌上的油纸包。
酒楼上上下下都能看到一个矮小单薄的孩子认认真真地捧着本书,鼻尖几乎贴着纸面,但言斐就是喜欢读书,能这样安安静静地坐上一整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