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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儿亲启』
不赘。
“可算醒了,我当你这娃不打算生了!”老神医急得连瞪她的功夫都没有,便朝外头高声喊:“产婆来了没有?让她快跑两步!这娃娃动得厉害!”
那跨廊建于一条荷湖之上,尽头,站着个膝头高矮的小身影。
若我儿能心怀天下,祈领我大虞重归往昔。若恋家口独身,殷愿安居顺睦。
产婆抱着给她看:“夫人这孩子可真干净,奶痂都没长一个。”
生产过程痛至难言,娇气如关瑶,木塞子都咬断了两根。整三个时辰的生产,人就像在水中浸了一回,浑身湿透。
关瑶两腿发软,整个人凝滞了一般,颤着身子看向黑烟弥天之处。
见她走近,那小小的身影嘻嘻笑着,朝她唤了声:“阿娘!”
裴和渊骤然抬眼向外,迈了腿便冲将出去。
近来闻听我儿欠安,甚为悬念。为父自知失德无行,惭于教诲,然清夜落笔心犹如麻,仍祈我儿破执迷,断邪念,方可消苦因,除幻忧,莫步为父后尘。
……
而最终,她没能如瞎扯的谎言那般生出对龙凤胎,而是诞下位小公子来。
未接近殿门,已能听到有人在惊呼,道是天子放火烧了太后的寝宫,现下火舌如卷泼水成烟,怕是一个都救不出来。
听着耳边呼呼喝喝的急响,再受着令她咬牙都绷不住的痛,关瑶这才意识到自己回到了本来的世界中,且马上要生了。
便在她眼眶子都睁得发酸的时刻,突闻外头轰乱起来,不停有人在此起彼伏地喊着:“不好了!走水了!”
红色的火舌咝咝怪叫着,合着那狰狞又肆意的烟雾,活像要遮住这天,势同要吞噬一切。
殿外喊声阵阵,嘈杂骚乱之中,滚滚浓烟似钻进了关瑶的心中。
最先认出的,自然是打头那几个字:吾儿亲启。
她攥着那信,疯了般向外跑去,宫侍吓了一跳,连忙去拉去阻。
蜡油过纸,裴和渊起身抻开那信条,在日阳下对照着看。
那信上的字极草极淡,裴和渊身量高不说还举着手,关瑶便仰着脖子瞧了半日都拼不成一句话。
像要配合老神医的话,关瑶肚子里的小人儿猛地踹了她一脚,当即让她痛呼出声。
与曾教过关瑶的涂信之法不大一样,裴和渊索唤取来涂在那信上头的,是一整块化掉的红蜡油。
蹉跎半世,罪恶满身。为父若下阴司,便当领绑缚之刑,当受铜丸灼肺,死亦无憾也。唯我儿绝顶颖慧,自来谨重显允,该当一国仁君,断清明,择要臣,开盛治世,得渊清玉洁之名。
裴和渊接过后,两指在那信上捻了捻,面色立马淡了下来。
跟着那笑声而去,她转到另一条跨廊之间。
关瑶惊讶:“荣叔?”
——父绝笔。
哭啼声中,关瑶被抬着拭净身子,小婴孩也收拾干净了。
沾了蜡油的卷纸自郎君手间飘落至地面,关瑶蹲下身子拾起后,也学着裴和渊的样子,对着日阳所盛之处瞠大眸子细看。
这回,她终是一个字一个字地,瞧清了上头写的是什么。
两个满头大汗的产婆撩帘而入:“来了来了!快点快点,热水巾子剪子什么端过来!”
为父此生过处甚多。负先祖,负子民,未能保我妻,未能护我儿。屡为无勇无能,斯是自厌自弃。
看完这信后,关瑶脑子嗡嗡作响。
常想与我儿言亲昵之语,然时时问心有愧,耻于开口。
手书此札无有乞谅乞宥之心,惟愿我儿康健顺遂。觅良妇,抚慧子,会连理结同心,序天伦之乐事。不欲我儿被亲者所仇,受挚爱所惮,负万民所憎,被草木所惧。
撕裂般的剧痛传来,关瑶猛地睁开眼,却见得夏老神医焦急的脸。
他一来,关瑶的心跳得更快。于思来想去后,她还是递了那信纸过去:“夫君,你看看这个。”
看了不知多久,关瑶的目中开始眩晕,场景如在扭曲似的,蓦然一阵梵音在脑中激荡,关瑶身子曲起,她捂着小腹,痛苦地弯下了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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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问过她并非身子不适后,裴和渊以为是被困得有了脾气,便哄道:“娘子乖些,再忍几日便能出这殿了。”
为我儿清障,实乃为父之责,亦属为父之幸。
像是当真经过一场漫长的梦,关瑶身姿变得极其轻盈。她像飘着的云一般,穿拂过长长的白絮之间,突然听到阵阵细小的清甜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