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当年明月在(6/6)

    “什么?”齐怀文眯起眼睛:“你是崇都人?”

    小丫头缩了缩脖子,怯怯的道:“您别难为我崇都这地界齐国的姑娘太多了,不值钱了大姐说我们只有这样装作别国来的才能有客人。我们爹娘都让那场火烧死了,还是大姐收留了我们,还教我们说外地的话”

    齐怀文站在原地不曾动弹,将这十二岁的小丫头上下扫了一遍,叹出口气道:“你跟我走吧,我将近送到好人家去”

    小丫头一听脸色煞白,也不顾脏,连忙跪下去,瞬息间泪水夺目而出,“我不敢了,我真的不敢再在外头说齐国的话了。”泪水将脸上墙白的脂粉冲开两道薄薄的沟壑,“我也再不跑了,您千万不要与大姐说这事啊我再让打就没命了。”

    这丫头哭喊时嗓门极大,嚎得四周登时都静了下来,附近道上没招揽上客人的妓女都往这边偷瞟。

    齐怀文抿着嘴将她扯起来,冷静地说你没事,你跟我走

    话没说完,那小丫头跌跌撞撞爬起来紧忙往巷子里跑,路上磕磕绊绊,绣花鞋都跑掉一只。

    齐怀文看着地上那只绣了桃花的粉白色绣花鞋发愣。

    有个妓女本嘻嘻哈哈在说笑,仔细一打量发觉那两位公子样貌都极为不错,同四周姐妹打了个眼色,含着笑的开口道:“没用的,那小丫头啊,早被她们那的‘大姐’用这招溜多了。原本是有俩在这片的,一个多月前她俩差点跟着她们那大姐找来的托儿跑了,回去被打得不行,死了一个。一般客人哪有你俩这面像的,她能不怕吗。”

    齐怀文反身看过去,见着那发声之人,即便嗓门老练妆面浓艳,可透过胭脂粉黛,也看得出仅十四五岁。齐怀文长舒一口气,道了句多谢,转身要离开,却被姑娘叫住。

    “您要往我们这儿看看么?我们楼当年有位官老爷在,没被烧,还是崇都那楼旧时的模样。”

    齐怀文闻言去看她指着的那栋建筑,才从被新刷上浓金艳红的漆中艰难辨认出原先的模样来。

    那姑娘看有戏,连忙又道:“我们楼里姑娘也好啊,四处挑来的,保管比扮外来人的暗娼好——”

    “哦?”那额侧垂下发遮着小半边脸的俏朗公子笑着挑眼,问:“敢问姑娘何国,这官话说得实在不错。”

    “我”那本笑吟吟的姑娘顿时黯败了面色,咬了下嘴唇才垂下眼接着道:“是齐的。”

    沈弃本在齐怀文身后站着等他一同回去,那妓话中的齐字一出口,便见得到齐怀文袖下的拳登时攥紧,久久都没松开。

    那姑娘被人揭了最不愿表露的伤口,便也缺了兴致,转身欲走,被齐怀文的声音叫住:“不是崇都人吧。”

    姑娘摇头,道是前两年战火熄了后从别处到崇都谋生的,又道,崇都是旧名了,新名叫

    话还没说完便被齐怀文转过身打断道,“不必,我如往常一直记作崇都就好。”

    “公子是哪里人?从前曾到过崇都?”姑娘烟柳里浮沉两年,察言观色本事很是可以,听出些不对来,对着前方转身要走的齐怀文追问道。

    齐怀文停住步子,呆了半晌,并没回答,绕过那双粉白到底绣花鞋进到暗巷。

    崇都多得是没过去一心只往前看的人,这种不愿提及过往的姑娘也不是第一次见,便也只当是放跑了一个模样极好的客人,心思早便调节好,转过脸去又是笑着熟稔揽住向她凑近嗅闻身上香粉的男人,嬉笑扯皮起来。

    从暗巷折回走了不短路,那巷子中的笑语声才渐渐消殁在身后。沈弃路上仍是去看齐怀文的面色,这次并非是偷着看,明朗开阔的不像往常的他。齐怀文不该如此平静才对,逼他出来看这城的疮痍本便是要讲清,或是听他再发一场脾气。却竟是使齐怀文这一阵子的阴沉扫去些,更像除去了几分察人体物的柔和,当年尖刻多些的齐国世子。

    一路无话,齐怀文在回去时的两道上四处转着看各地商贩传进来的东西,却也只是好奇的看。

    入睡前齐怀文留一个后背给沈弃,忽发起声,话音带笑:“很奇怪?”

    沈弃揽紧他腰,抓过微凉的手,在掌心上写下“是”。

    “按理说什么情形见得多了,都会平静”

    沈弃听得出他话中有话,便等着他讲完,可等了许久也未续着说,再之后便是匀称的呼吸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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