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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清的心稍稍松了下来，看来可以相安无事度过这九十分钟了。

    “没有，听说过。”

    从这个角度，能看到肥大工作服下的节节可数的背脊，还有他坐直了身子时，领口露出来清瘦的锁骨。

    眼前，小技师看上去还是在上学的年纪，皮白肉细，不像室友偶尔在朋友圈分享的灰头土脸的看店童工的模样。应该是从小像颗糖似的被捧在手心，却因为什么，现在必须吃苦。

    再之后的日子，却像所有颜色都融在一起的油画，趋同成模糊的一团。

    为了生活，有人甘之如饴前往的地方，却有人拼命想要逃离。就像天生趋光的飞蛾，义无反顾扑往一个又一个的火炉。吴琛的人生远不止乏善可陈，甚至不需要付出什么代价，就站在了一个被所有人羡仰的位置。但应该很少有人会相信，那一晚，吴琛是真的也想成为一只微不足道的飞蛾。

    那天晚上，吴琛才知道，室友为了单位仅有的一个晋升名额，主动申请去为时两年的支援工作，下个月就出发，正好错过孩子最稚嫩的成长期。

    “哪儿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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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小到大，吴琛感兴趣的文艺作品屈指可数，很快耷拉下眼皮，视线落在小技师低垂着的头顶。

    “那儿山挺美的。”

    何清忍不住瞟过去，确认几眼客人的脸色，才默默松下一口气。

    吴琛若有所思点点头，突然很想抽烟。想到是室内，他拿过手边的美式，吸了一大口带着融化冰水味的酸涩。他把杯子放下，不打算再喝第二口。

    毫无征兆的，电视里一声凄厉的叫喊，两人同时被吓了一个激灵。

    “……我睡了多久？”

    吴琛换了个更舒适的坐姿，肆无忌惮地端详起这位小技师。

    “您……您去过呀。”

    吴琛确实听说过。

    “不好——！”

    手机反扣在茶几上，不用看，都知道里面有多少新推送的财务报表，吴琛宁愿百无聊赖看着电视。

    两年前，他去喝大学室友孩子的满月酒，室友醉得眼下红成一片，拍了拍他的肩，说这些年就他混得最好，他们几个都羡慕他的幸福美满。

    他感觉到脚底的力道缓了一刻，小技师第一回抬头，那双眼睛干净又漂亮，目光不偏不倚向他投来。

    回到桌边，吴琛把杯中红酒一饮而尽。

    室友笑而不语，深红却从脖子漫到眼角。

    甚至可以称得上是清逸，像隔壁部门几个新来实习的女大学生，午休聚众花痴的日本明星那型。

    客人还犯着懵，反应几秒，长长“哦”了一声。

    还挺俊。

    “先生，结束了。”

    那天晚上他想了很多。大学男生宿舍胡闹的日子，爆肝复习的考试周，成片被抛上蓝天的学士帽，白纱和黑色礼车，伴随着笑声的婴儿啼哭。

    吴琛端着酒杯，没什么情绪地扯了下嘴角，回说瞎说什么呢，你儿子也挺可爱的。

    《霸王别姬》，程蝶衣正泪眼婆娑跪下，这是这台许久未更新过系统的老旧数字电视唯一一部付过费的经典电影。

    他脑中出现公司电梯里的慈善广告，里面破败的墙垣和坑洼的地面，镜头一转，被救助的孩子露出天真无邪的笑脸。

    只是看着年幼又孱弱，不知哪来这一手劲道十足的力气。步步到位，通体舒畅，仿佛打通脑后好几根阻塞已经的神经。刚开始按吴琛就在思索，只是没过多久，就被伺候得舒舒服服，一路梦到周庄。

    像是冰块融化在咖啡里，吴琛的思绪，也逐渐浸没回那晚醉酒的心情。

    室友掏出手机，在搜索引擎上打了两个字，自嘲道，是个地图上都没有署名的小地方，随后给吴琛一张张翻着那里的实景照片。比想象中还糟，唯一差强人意的景色，只有一片葳蕤的山脉。

    被点名的小技师愣了一下，有点不好意思地报出一个两个字的地名。

    吴琛醒了，用力揉着眉心。何清诚惶诚恐，手上的动作不敢怠慢，无数条倒背如流的礼仪术语在脑中闪回。

    “四十分钟不到！”吴琛迅速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