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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下堂内再没有旁人, 每当两人独处的时候, 方啼霜就总喜欢把那些他本就没太放在心上的规矩礼数通通往后一丢。
裴野也笑了笑, 而后不轻不重地推了他一把:“快起开——都念了多久的书了, 字还写成这样,一点也不害臊。”
他嘴里一边说着,一边又伸手拂了一把陛下的冕旒玩。
方啼霜想了想,而后随口瞎说道:“唔……兴许会谣传说我有造反之心,亦或是用妖言蛊惑了陛下,要做祸国殃民的大坏事了。”
不过近来他倒像是懂事了一些,也不和从前那般黏糊地同裴野亲近了。
他轻笑一声,答道:“好啊。”
那五色冕旒被他这一下闹得纷纷相撞,垂坠着摇晃了起来,方啼霜垂目看着陛下藏在旒后的那张脸,竟然忍不住发起了呆。
小孩儿抠门,想着这一盒子宝石粉都快抵上自己这些年攒下来的积蓄了,故而便总也舍不得用。
方啼霜眼睛微亮, 很同意地朝他一笑:“也不是不成。”
方啼霜这会儿倒知规矩了,冲他笑道:“我不戴,一会儿叫人瞧见,又该传我坏话了。”
今日是陛下的二十岁诞辰, 方啼霜一早睡醒就没见着他人影。
一大早便着盛装出宫的裴野领着众臣们祭告天地,再由崔山鸣替他束发加冠, 在太庙里声势浩荡地行了加冠礼。
等皇帝加冕归来之时,方啼霜也已经放了堂,今日裴野不在,他便霸占了他的桌案,趴在那堆奏折之间,半梦半醒地做着功课。
陛下冷笑了一声,而后顺手揪了把他的耳朵, 不阴不阳地数落道:“孤的桌案是不是很好睡?”
“今儿怎么忽然想起要给孤画丹青了?”裴野问他,话里带了点气,“旁人央求你几句,你便都愿意给画,独独孤问你讨时,你却死活也不肯动手。”
方啼霜把那叠宣纸一收,然后往桌上的奏章底下压了压,开始胡说八道:“我写得好着呢,夫子都夸我的字写得大气。”
裴野走到他身后一看, 只见那宣纸上的字如狗爬似的,歪歪扭扭、忽大忽小,一看这懒鬼就没用功。
“孤是不是还得让宫人给你加床毯子,添只枕头?”
可眼下他画技见长,心里也有了自信,觉得补一幅丹青给裴野做加冠礼,也是很好的。
“传你什么坏话?”裴野问。
方啼霜却心疼极了,满腔正气道:“这些可都是民脂民膏,你一个做皇帝的人,不如多给黎民百姓们省下些大米,眼下这世上多少人还吃不饱饭呢。”
“有点,”裴野说着就要解冠,见他那副好奇模样,便随口问道,“你戴不戴?”
皇帝轻笑了一声,抽出绢帕去擦他脸颊上蹭上的几点浅淡的墨迹,而后才又问他:“你知道什么叫祸国殃民?”
方啼霜顿时就醒来了, 他拍开皇帝的手, 然后搓了搓那半边耳朵, 含糊道:“还成吧,就是有点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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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藏在心里没说的是,从前他其实私底下偷偷给裴野画过好几幅丹青,可却总觉得不称意,又觉着自己画技不精,怕把他的陛下给画丑了、画坏了。
方啼霜顿时吓了一跳,有些欲盖弥彰道:“没……没想什么呢,这破珠子晃得我眼晕。”
说完他很好奇地摸了摸陛下冕冠前头坠着的冕旒:“陛下, 你这冠帽重不重呀?”
方啼霜就转身回了寝宫,去找那盒自己珍藏已久的颜料。
方啼霜听罢,却连忙抱紧了那宝贝盒子,微微嘟囔着嘴,声音顿时低了下来:“买都买了,天下那么多百姓呢,这点大米哪里够分……”
裴野听着他胡说,但心里却莫名得很熨帖。
裴野觉察到他的异样,忽而便一抬眼,轻飘飘地对上了他朦胧的视线:“想什么呢?”
他这些年画了不少画,可却独独没舍得为裴野绘过一幅丹青,皇帝为此还曾央过他几回,可不管陛下怎么说,方啼霜却都不肯替他画。
“我怎么不知道,夫子上课时都与我们说过……”方啼霜稍稍低下脑袋,很顺从地让他擦。
说完便抱着那盒子跑了,裴野因此还笑话了他好几日。
方啼霜朝他憨憨一笑,随口扯道:“陛下可冤枉霜儿了,霜儿就是想留到陛下加冠这日,再给陛下画呢。”
裴野看他这样,还说过他几回,让他尽管用着,用完了他还给买。
这还是裴野去岁生辰时送他的贺礼,他几乎没舍得用过,那里头的颜色一个比一个稀奇罕见,有些宝石磨成的粉末,甚至贵胜黄金。
他顿了顿,紧接着又道:“陛下,不如我给你画幅丹青吧?”
因此这么些年过去,他也没敢答应给陛下画丹青。
裴野便笑着说:“好啊,那你还回来,反正你也舍不得用,不如卖了给百姓们买大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