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付之一炬(2/2)

    兵卫擎着火把点燃液体。呼啦啦的火焰窜上去，眨眼之间包裹土堡。不断升温的狭小空间里，姜晏大颗大颗地落泪，脸颊被热气熏得涨红。襁褓中的婴孩彻底醒来，胡乱踢蹬着爆发尖锐的哭声。

    婴孩的哭声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某种难以言喻、令人牙酸的奇怪动静。没人愿意想象里面的人在经历什么，好在那动静很快也听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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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声若琴弦低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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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宿成玉曾是名冠洛阳的才子，而清远侯府的姜五娘娇惯得很，婚前婚后都常常使性子，折腾宿成玉冬天凿冰钓鱼，夏天登山采花。

    散发着刺鼻味儿的火油，一桶桶地搬过来，泼洒在土堡上。褐黄色的液体顺着透气孔和墙壁缝隙流进去，滴滴答答地砸在姜晏身上。

    姜晏蜷缩在墙边，脚趾冻得麻木。她轻轻拍着襁褓，没多久，忽听得外面马蹄声一片。其间夹杂着刀剑摩擦铠甲的声音。

    宿成玉躬身进入，罔顾周围跳窜的火苗，抓住姜晏的手臂。他往外一扯，那段干枯的胳膊就断裂开来，黑色的渣滓簌簌掉落在地。

    外舅：古时对岳丈的称呼。

    这一晚，太子死了，清远侯也死了。宫中出了大事，清远侯府转瞬获罪。

    姜晏，你出来罢。

    临近的武官表情抽搐一瞬，继而恢复平静。

    晏晏。

    二人的相处之道，常常被高门世家引为笑谈。

    武官看向前方的宿成玉。

    咔哒。

    姜晏本不必死。

    此人着一身月白锦袍，乌发玉冠，身形挺直如青松。修长的手指按在脏污的铁门上，愈发衬得指节美好，肤色白皙。

    妻抱着女，脊背呈现出诡异的弯曲状，像是要用身躯保护稚嫩的婴孩。头发和衣裙全都烧没了，皮肤也化了焦了，变成面目模糊的柴炭。

    姜晏的血，一点点的冷下去。

    他看着燃烧的土堡，每当火焰消退，便指使人继续泼油。

    她尝到了血腥气。大概是颊肉被咬破。

    土堡内寒冷刺骨。

    滚滚黑烟升腾高空，带着肉皮烤焦的味道。

    他垂目呢喃，声音无人听闻。

    秋风卷起袍摆，布料沾染的狰狞血印蓦然显露。

    这哭声劈开火海，落进宿成玉的耳中。

    他看见了自己的妻，自己的女。

    阿桃不怕。阿桃不怕

    姜晏用力咬紧牙齿，强迫自己不哭出声。

    笑过了，也不免夸句情深意重，儿女情长。

    姜晏。宿成玉按住锈迹斑斑的铁门，黑沉的眸子没有光，别闹脾气了。

    她低头亲吻婴孩柔嫩的脸。不断地亲，反反复复。

    当朝律令，谋逆者当诛，祸连三族。男皆杀，女充妓。

    也不知过了多久，土堡的铁门咣当倒下。宿成玉眼珠动了动，抬步向前。明月恰巧钻出云层，皎洁光辉照亮内里蜷缩的尸骸。

    然而她没等到撞击的动静。

    如今这架势该不会是心慈手软了罢？

    宿成玉轻轻叹了口气，退后数步，挥手道：浇火油。

    算了，既如此

    用她和女儿的尸骨，铺就前行的大道。

    姜晏脸痒痒的，摸了一把，才发现满脸都是水。她掀开襁褓的布，试图在黑暗中看清女儿的容颜，但失败了。

    宿成玉站在土堡前，语气含着一点旧日的温和，我知道你在里面。快出来。

    但宿成玉要让她死。

    有人推了推门，那声响仿佛一串爆竹，炸得姜晏脑子生疼。

    她紧紧盯着生锈的铁门。锁已经扣上，但如果强行撞击，还是能破开。

    外面的兵卒显然已经包围了土堡，马儿不耐烦地嘶鸣着。门外的人沉默片刻，唤道：姜晏。

    声音很低，被外面的动静完全掩盖。

    周围兵卫面露不忍，然而宿成玉始终脊背笔直，俊美无俦的脸庞不见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