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人(3/3)

    这片石山房隐在浓浓的树荫之下,还有藤蔓蒙络,再加那源源不绝的流水瀑布冲淋,故而外边燥热不堪,这房中却清凉湿润、不尽怡人,而这石室也是每年盛夏,铁勍锋避暑的卧房。

    今晚王府没有开宴,婢子们也不禁暗地里笑说王爷终于是受不住热了,十分自觉地提了冰块和冰好的酒酿去后园,搁在假山的一处平台上,恭恭敬敬地唤了声“回事”却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人,只好十分不舍地走了——她们是不能进片石山房的。

    可是铁勍锋不在山房里,他在飞来亭上喝酒。

    飞来亭是后园里最奇怪的一处,这亭子建得很高,足有一丈半许,却没有任何凭依和台阶,只靠四根涂了赭漆的立柱撑起重檐翼馆,立柱间都横一阑干,系满各式的酒坛。铁勍锋就大摇大摆地拎着坛子侧躺在阑干上,只是躺着身,又处得太高,谁也没能看见。

    铁勍锋并不那么知道酒的好处,只是他很想喝醉,试一试一醉方休,可又害怕展露出自己的醉态。于是他收来天下各种名酒,却只是浅尝辄止,每每借酒浇愁、愁上加愁,喝到腹胀再赶上夏天太热实在熬人,又只有带着一腔愁绪,颓唐地跳下亭子去洗浴,却也终于显出一点青年人未脱稚气的青春模样。

    今晚他却没有像以往那样,只拎着酒坛一直发愣,过段时间才似是有意似是无意地抿一口,慢慢地在口中品咂。青梅酒太甜,他总是灌不下去,只能一口一口慢慢地啜,等甜味化去了,舌上才慢慢显出一些带着香的酸涩,虽不美妙,却总是让人忍不住一次又一次地试探。

    铁勍锋在想一位故人,但也不全是。

    他从寄养的官家里逃出去后,本想着靠在宫里学到的拳脚功夫挣一些名声,也好日后自己谋生,算是离那皇宫远一些,好不容易行至符诏地界,却稀里糊涂被卷进两方势力的混战,手起刀落命丧黄泉的刹那间,一个黑影把自己捞出来,转眼间已在百米开外。

    “小孩,你这点功夫,也敢出来闯?”那人一脸冰霜,很是不屑的嗤笑道。

    “你拜我一拜,喊一声师父,我就教你上乘的武功心法。”

    于是他有了一个师父,可他今晚想起的却不是那个不知姓名的师父,而是学武的时日里,师父身后有时会跟一个三四岁的小孩,傻得可以,不过三四岁的样子,经常平地上莫名其妙的摔了跟头,但也不知道疼,就灰头土脸地坐在地上玩,也不知道玩个什么劲。

    小师父偶然看见,就会拎着那个小孩随手放到角落里,一点都不管,可那个傻小子仍然开心得很,看他们练武看开心了还要鼓掌。

    华子鸢倒是很像那小傻子。铁勍锋笑了一下,大概是在自嘲自己突如其来的怀旧。可是一旦有了念头,就不禁反反复复挖掘记忆里的每一个细节,反复来比,只是他对那小孩,实在无多留意,竟然旁的一丝小事也回忆不起了。六阖的蝉聒噪得很,三五成群伏在树上声声长鸣没完没了,更搅得人心烦意乱。

    疯也好,癫也罢。铁勍锋摔了酒坛,大半的酒水随着一声脆响,从四分五裂的陶片中流淌出来,渗进土里——这酒终究太甜,虽有别致的后味,他却不喜欢为了那一丁点而委屈了自己。

    身无长物,又有何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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