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章勿买!(3/3)
阿赤华的感觉极为敏锐,他立刻察觉到少女的手在微微发抖。他望着对方的眼睛,那黑亮的瞳仁在阳光下显得澄澈而真诚,更带着破釜沉舟的决心。
红发男人忽然笑了起来,然后将剑递还给了叶英。
少女心下一沉,几乎以为得到了难以接受的拒绝,却听到男人愉悦起来的声音在身边响起:
“我用不惯剑,有刀吗?”
————
苍山如海,残阳如血。
叶英都不清楚自己是怎么在那几日的恶战中撑下来的。
裴世卿昏迷之后,她才终于明白,对方口中的“主心骨”指的是什么。
她夙兴夜寐地安排防守、稳定军心、转圜粮草,还要巡视城防、疏散百姓。
羊马墙后、城墙垛口、射楼之上还有高台上,皆需要架强弩、设堡垒,护城河前立起拒马桩,阻挡月氏攻城车。
饶是做足了准备,月氏三万余将士的恐怖进攻速度,依旧只让护城河撑过三日,便顶着狂风骤雨般的弓弩攒射,用堆积如山的尸体、木石与柴草在已经血流漂杵的护城河中,生生填出了一条路来,大军正式兵临城下,发动攻击。
七天,只要再撑过七天。
叶英从不知道自己原来有如此强大的毅力,她简直是一分一秒地扣着日子,连闭眼休息的次数都算了进去。
战争来临前,她有过很多的纠结与痛苦。但当战争开始的那一刻起,她就根本无暇考虑过输了要怎么办,会发生什么,而自己会不会死。
守城,成了她心中唯一的念头。
第四天,月氏攻城车塔到达城墙下。叶煦收集了雁门能找到的所有硫磺、石灰和沥青,令人点起火来,捆在床弩之上向城下抛投而去,城墙外火势燎原,浓烟蔽日。
第五天,月氏架起登云梯,无数的士兵如同百折不挠的兵蚁,源源不断地在城墙上攀爬。箭矢如雨,士兵们将重石与滚木向下推去,无数的士兵从高处坠落,碾入尘泥中。一些侥幸爬上女墙的敌军也立刻被马槊刺穿了胸膛。
第六天,敌军终于在无数尸体之上建立起一个数量庞大的前进阵地,向着城墙中冲来。先羚士兵与征南军一起,在羊马墙内激烈对战,以死伤近半的成绩将所有入城士兵尽数斩杀。
第七天傍晚。
叶英穿戴好盔甲,最后去看了一眼依旧沉睡的裴世卿。
她对裴忱说:“明日若月氏破城,你护着将军离开雁门。北城边还剩下千辆马车,能带走多少百姓就带走多少,先装老人妇孺。不过城里的成年男人基本上都主动留下守城了,应该也不剩多少。”
然后她又看向在一旁死死抿唇的梅凤澜,沉静道:“梅先生也走,路上颠沛,恐怕那些百姓身上会新添病痛,就拜托梅先生照顾一二了。”
梅凤澜扑上来,拽住她的衣袖,咬牙道:“……那你呢?”
“我留下。”叶英道,“我在这里,雁门的士气才会凝聚,守城才有一线希望。城在我在,城亡我亡。”
梅凤澜那一向冷淡平静的眼中交织着许多复杂的情绪,或者说从这场战争一开始,他就一直无法保持漠然的态度了。
他近乎是哀求地对她说:“别留下……别死……求你……”
少女反而笑了,这一抹笑容让她本就清丽的面容更为动人:“梅先生,我知道你目睹过太多死亡了。生死之事,对你来说可能真的不过是家常便饭,所以你才会在这些事面前那么冷然、那么置之度外。
“我真的理解你,毕竟这是战争,存者无消息,死者为尘泥。我也想潇洒一点,超脱世外,自渡便了。”她摇了摇头,“但我真的做不到。”
“曾经有人说我是因心魔困囚于此……虽然我现在还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但如果今日逃了,恐怕我才是真正的被困在心魔之中,永世不得解脱了。”
交代完一切,叶英转身离去,身旁跟着寸步不离的叶煦,独留梅凤澜眼神空洞地立在原地。
直到天色黑尽,白发男人才勉强恢复了冷静自持的模样,向医庐外走去。
当日夜里,月氏悄无声息地撤兵了。
许是因为雁门的士气太浓厚,许是因为攻城的粮草终于无以为继,他们像坚定不移地来时一样,全数大军又毫不拖泥带水地离开了雁门关。
当叶英听闻这个消息时,第一反应是有诈——当日,她立刻派斥候前去探查,又紧锣密鼓地在城内与城墙周围巡逻,检查城下每一寸土地是否安全,是否存在隐秘挖通的地道。
当她终于反复确认月氏是真正撤退,雁门渡过难关之后,就在那天的深夜,少女策马狂奔,走出已被撞得千疮百孔的城门,渡过仍旧尸横遍野的护城河,倒在被烽火焚烧殆尽的狼藉土地之上,去热烈地亲吻着地面,亲吻她的雁门,她的南疆,她的草原。
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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