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鬼（一）(2/2)

    “读过书么？”

    “是的。”少年人眼里泪光闪烁：“明天我就回家跟我爹说……”

    你心里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失望，掀了帘子爬到舱外，灯笼下面，却站着个面生的人。

    最后，他做了决定：“就是去了外面，我也不懂得做什么营生……天一亮我就回山上，等团长酒醒了……”

    “你不想当兵？”

    少年惊了一大跳，都不敢拿正眼看你：“我没有！”

    “你后悔了？”

    岸上果有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他们登了花船，白天还能随意逼问调笑的水鬼们临时名花有主，谁都不愿被扰了好事，双方不免起了些冲突。

    “你、你们……我……”声音也是变了调，“你别把我当成……那个。我就是进来躲一躲……”

    正欲去后舱叫醒老船夫，少年人一把拉住你，双手合十，状似求饶：“好人，让我在这躲一阵吧，有人要抓我！”

    “快快，让我进去！”

    看样子，他来得着急，没注意到灯笼，始终把你这里当成花船。

    少年人死命摇头：“是我自己要去的，我娘患了痨病，要用钱……可是团长他……我不想再当兵了。”

    少年人接过水烟，颠来倒去地把玩着：“没有，我娘不让我抽这个，坏肺，她说的。”

    到底年少，经不起激将，少年哆嗦着手，从腰包里摸出来三块洋钱，拍到你手上：“我给！我给！你是好人……婶婶——嫂嫂，别赶我走，就当我在你这里过夜了！”

    不知怎地，披着灰蓝皮的少年人面色发白，不等征求你的意见，直往舱里钻。

    这样的品貌，的确不适合跟山上那群来历不明的粗人混在一起。

    “不想啊！”

    因为你的父亲也是这么做的——那是你第一次挨了丈夫的打，逃回娘家的时候。

    那群人走远了，你问少年人：

    你冷笑一声，灯笼挂得再高又如何？在这片水域，他们才是说了算的人，只是这一个未免也太急色了些。

    你用纸媒儿点燃烟丝，少年人生涩地吸一口，水烟袋“咕噜噜”一响，呛得他直咳嗽。

    你从褥子底下摸出水烟袋。这是丈夫在老家好的一口，老太爷千叮咛万嘱咐让你捎带来，可丈夫在城里抽惯了纸卷烟，已经用不上这个了。

    “读过，我小娘生了几个弟弟，爹就没让我读了。”

    不知怎么地，你忽然也不想跟他说实话了。

    再不想当兵，皮已经穿在身上了。

    如此发着愁，船身摇晃了一下。

    于是，问到你船上时，你抬手指了灯笼，他们便没有进舱搜查。

    少年人不敢置信地看着你。

    你笑得愈发大声：“给不起钱就滚回岸上去！”

    你哈哈笑着，夺过湿帕子，像在家里伺候侄儿侄女那样，把他整张脸细细擦拭过一遍。帕子一拿开，少年人的白面皮红得透顶。

    “你不如自己跑了吧。”

    你在水盆里打湿帕子，递给他擦擦满面的尘土：“你爹一定会强送你回去的。”

    “我爹是开药铺的。”

    冬枣回来了？不，自小生活在船上的人，脚步不会这么重，那便只有丈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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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抽过吗？”

    油灯重新点燃，你这才看清他的长相，文文弱弱的，几乎称得上俊秀，和戏班里的小旦无甚差别，面色不仅仅是因为恐惧而发白。

    少年人不知如何回话，盯着船板的缝隙，叹气不止。

    “是家里人强迫你了？”禁不住地，你多问了一句。

    盯着他沉甸甸的腰包，你发出了自己从没听过的嗓音：“怎么，你当我是什么？烟都替你伺候了，现在又跟我摆谱？”

    “你家里是做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