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家族(2/2)

    她脸颊发热。他当然知道那是她教的。

    你再爱我一些，我就可以为了你把任何事忘掉。

    他放开她，她跪坐在他面前，微微倾着头，长发一直流泻到她的脚边。她抬起眼睛看着他，那样宝石一般漂亮的眼睛里没有一丝情绪，只有非人的光彩。

    你让我把那些事忘记，我就可以爱你。她说。

    她心里一紧，坐起身来。他又不是你的孩子。

    她的长发散乱地交缠在背后，蓬蓬如乱麻。如今她过得浑浑噩噩，已没有心思修饰容貌。镜台久未启用，落着一层细细的尘土。

    阿虎生来说的第一句话便是叫我父亲。他提醒她。

    来人将手掌覆在她额头上，她本能地张开眼睛。

    求我的遗忘。

    他独坐等待。她如此冷漠，却仍然给了他一种久违的安宁，她沉默着接受他，就足以让一切事物回到了正确的轨道上。不再有十年的尘烟，只有光风霁月。他可以如设想中一般打破贵庶的藩篱，剪除边务和税制的积弊，将许多人超拔出当下的泥沼。

    她沐浴回来时他仍沉湎在思绪里。她一言不发地步到他面前，径自环着他的腰埋进他怀里，她的长发还有些潮湿，他整个人笼罩在缥缈朦胧的香气里。

    你今日可好？

    她不说话，只是冷冷地盯着他。他想必今日很清闲，所以决定不妨再在她这里受一次冷遇。

    他见她这般不修边幅的模样，颇有些心惊，迟疑了半刻，取过梳篦来给她梳理头发。

    为什么要原谅你？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她答道，脸埋在他的肩头。到如今，你不应该再求我原谅。

    那我应当求什么？他问。

    她愿意开口同他讲话便很难得。他在她的呼吸里嗅到一股淡淡的桂花酒气，她想必又在彻夜饮酒。

    两人形同离异，卫渊并没有依照幕僚的建议更娶于五姓之家。他大半时间忙于政事，偶尔会来看一看他们的孩子，想起她时会徒劳地供给她一些让女子快乐的事物，并换来她的忽视或讥讽。

    他笑出声来。那很好。

    那个握着一截断玉大哭的小女子已经不见了，她如今美得很不真切，总令他想起盛开在月下的繁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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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背过身去，显然有些难堪，却并没有反对。她由着他梳理了一会，又觉得十分不妥，就推开他请仆人布置沐浴去了。

    她听见廊下有人低声交谈，随后有人步入室内。她拥紧罗衾假作沉睡。

    她温顺地承受他的重量，在他埋进她身体时发出一声满意的叹息。

    他问她：你原谅我了？

    他怀抱着她的肉体，却觉得此刻并不真实。她并不是他温顺美丽的伴侣，她是一棵老朽的树上开出的花，是垂死的帝国抛出的诱饵。她爱他注定毁灭，而他去爱她也是一样。

    我如何让你忘记？他问她。

    见她只是不答复，他又问她：你连阿虎也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