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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也累了,大发慈悲,放美人一马。
周鸣鞘后来想,那真是十分炎热的一天啊。
穆阳满不在乎地擦去鼻头的血,摸出打火机。那打火机“啪嗒”地着了三四次,烟头才“噈”地亮起来。烟雾将他整个人拢起来。
穆阳依旧眯着眼睛。他好像在看周鸣鞘身后的夕阳。后来周鸣鞘告诉他,你不必找太阳……你自己比太阳还要耀眼。但那时穆阳不知道这些事情。
周鸣鞘没有搭理他,穆阳就换了一个问法:“你以后都在这里。”
倒是很有自知之明。
周鸣鞘挑眉,若有一丝嘲弄地看他。他解开领口两枚扣子,露出一点胸膛。汗珠滚过,他忽然觉得痒。心里痒,看着穆阳,他心里就痒得发躁。天热啊,岭南浪潮涌动……
他随手把身后的背包甩到一旁,“嘎吱嘎吱”地扭了扭手腕和指关节。他一个字也不必多说,周鸣鞘知道他的意思。逃?少年人字典里没有这一页。
他把兄弟一个个拽起来。他们太灰头土脸,穆阳退后一步。原来他讨厌人身上粘稠的触感,讨厌和人太亲近。
周鸣鞘便答:“选的好。”他垂下眼,“因为你就算逃了,我也会追。”
他打了一场架,不喘也去半条命。手臂上有伤口,脸上也蹭了血。他舌尖舔过唇边的血珠,又擦去鬓角的汗。他比穆阳高半头,冷眼瞧着他。
他们这样的地头蛇,终日混迹于城中村满是污水和菜叶的沟壑中,把每一栋楼、每一间屋的脸都记得很清楚。包括谁家的风扇缺了一叶,谁家的电视能收到体育频道。
结果穆阳说:“不,我要打。”
第2章 02
穆阳从地上爬起来。
穆阳已经招惹他了。
于是周鸣鞘说:“你可以逃。”
两头小兽斗得遍体鳞伤。他们在夕阳彻底隐于山后的那个瞬间同时瘫倒在地。穆阳的短袖T恤被撕扯坏了,周鸣鞘手臂内侧多了一道疤。这道疤后来也没有愈合,变成穆阳给他的标记。他去纹身店,将伤疤改成地平线,纹了一只太阳。当时疼得直皱眉,穆阳在旁边笑吟吟地哄他,拨弄他的耳垂撩拨,被周鸣鞘一把抓住。
他若一直停在这里,总要和穆阳再打照面。他们再打照面时,是朋友,还是敌人?会记仇吗?
周鸣鞘说:“也许。”
热浪灼人。烟灰落在周鸣鞘手上,烫,但他无动于衷。
穆阳看着他,他知道那双眼睛里有捉弄的笑意。周鸣鞘抬起头来,面无表情地瞧着他。他的目光是笼盖四野的天穹,那样深厚、那样莫测,像看一个顽劣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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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迎着夕阳灰溜溜地回家了,渐行渐远,消失在电线和高架桥下。那些摩托车突突地远去,留下一阵浓烟滚滚。
周鸣鞘把袖子放下来。皱巴的衣袖遮掩住手臂上惊心动魄的疤痕,他系紧扣子,又是一副冷淡的样子。但穆阳已知道他是野马。草原上飞驰而过,向孤烟去的那一种。
浪潮之中,还有少年人的情/潮。
他穿得不像混混,一件白色短袖罢了。似乎洗了很多次,衣角都残破。那衣服本来宽大,然而他出了汗,汗黏黏贴在身上,就勾勒出少年人的身形。胸膛的起伏,腰线的劲瘦。周鸣鞘后来嫉妒穆阳的所有腰带,因为它们可以长久地禁锢着这人的腰身。
混混都不是穷凶极恶之人。甚至不是坏人。十六七岁的年纪,没有坏得无药可救的。穆阳将那包烟散出去,在走得最慢的人屁股上踹了一脚。
还剩一根烟。
当然,初见的那一日,周鸣鞘还没色/欲昏心。
半晌,终于开口:“你是新来的?”
在少年里,他的头发太长。是会被教导主任摁在剃头匠面前的长法。他在后脑勺偏下的地方扎一个小揪,像小狗的尾巴。他和周鸣鞘打完架后,这个小揪便散开了。作成沾着血和土的一绺绺,贴在额前,挡在眼前。
是明确的试探。
对于兄弟被周鸣鞘打得满地找牙这件事,他一言不发,反而平静地开口:“我打不过你。”
他把手伸出来,向穆阳要烟。穆阳挑起眉,这人挑眉时不羁的神色都是张扬的。他将半根烟从嘴边取下,一头微微湿润。另一头则是火星点点。他让燃烧的这一头向下,贴着周鸣鞘的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