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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是他告诉穆阳:“天桥底下。街上。马路边。或者公园的椅子。”

    穆阳跳下台阶:“不要催我。”

    周鸣鞘说:“那你不帮帮我么。再欠你一个人情。”

    周鸣鞘说:“我要等多久?”

    “她叫什么?”

    穆阳把手指贴在唇峰上,装模作样地“嘘”了一声。他到底还是个少年人,一丝狡黠:“不要。我可不能欠你。”

    穆阳一说话,他已经硬了。

    周鸣鞘的耳朵潮了。被穆阳的呼吸、穆阳的语言拍热了,拍潮了。

    穆阳那时正漫不经心地坐在台阶边喂狗,喂的是流浪狗。他把面包撕成小块,一块一块慢条斯理地丢在地上。狗吃得很急,蹭着他的腿撒娇,但是穆阳心狠,就这么慢慢地喂。最后一块,他抬起手来,举到周鸣鞘面前。

    穆阳只是轻轻地嗯了一声。他没有惊奇,毕竟一般来说,母亲总是慈眉善目地等在家里,年轻人不必去找,她自己就会急匆匆地跑过来爱你。但对于他们这样的人来说,找父亲,找母亲,或是找别的亲人朋友,都是很正常的事情。

    他插着兜走回太阳底下了。

    周鸣鞘告诉他:“我不是狗。”他说:“我是狼。”

    他后来再遇到穆阳,问他打听得怎么样。

    穆阳终于问他,你不是本地人。你来港城做什么?

    周鸣鞘本也不指望天底下会有这样的巧合,但穆阳又说:“但我可以帮你打听打听。”

    穆阳拍拍手,把面包渣扫在地上。他告诉周鸣鞘,找人,要耐心。哪有那么快的?消息是一点一点地传出去,从飞车党,到小毛贼,到那些旅游景点的车夫,到鬼鬼祟祟兜售各种偷渡船票的黄牛……他们是这个城市里消息最灵通的人,但他们防备心很重。

    “没见过,港城太大了。”

    周鸣鞘远远地看着他消失在巷子尽头,头一回没有把空瓶子交还给店主。那是穆阳喝过的,穆阳的舌尖、牙齿、唇峰都曾亲吻过剔透的玻璃瓶口。仿佛能看见他的吻痕。周鸣鞘心里一动,心里升起了浓烈的占有欲。他忽然意识到自己也是一个肮脏的人,心里会有肮脏的想法。

    穆阳“啧啧”地摇头,但是一点同情心也没有:“好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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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问那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周鸣鞘描述了一遍。

    他这样说,周鸣鞘就安静地看着他。他的眼神很重,他自己都不知道,原来那样的神色就叫喜爱,就叫宠溺。然后看见穆阳的眼睛狐狸一样笑眯眯起来:“我知道一个旅馆。价格便宜,也安全。不要身份证。就是有件事你得准备准备……”

    周鸣鞘笑了:“你把我当狗。”

    他贴到周鸣鞘耳边来,又亲昵、又暧昧地说:“他们总到那里去做/爱。旅馆的墙薄得像纸。女人叫得都很好听,你要是硬了……睡不睡得着?”

    他眼里又充满着那样的谐谑和玩味,笑不见底地看着他:“吃吗?”

    周鸣鞘抓住他的手:“我请你。”

    他那时险些抓住穆阳的手腕,把他一起带到旅馆里去。

    周鸣鞘就等他这句话。小野猫终于想起来,这个世界上不是所有人都有家。

    周鸣鞘不吱声,算是答应。穆阳将钱放在桌上。

    来往的路人五颜六色,他们就在太阳伞底下说话。

    因为他根本不必听女人的声音。

    “是谁呢?”

    周鸣鞘告诉他,他来找人。

    穆阳从口袋里摸出烟,叼在嘴边,含糊不清的字词像浪花一样被唇齿推拉着跑出来:“我是做人情,不是做慈善。”

    母亲是什么样的人呢?长发,单眼皮,小眼睛,薄唇,皮肤黑,脸上有雀斑。瘦小,掌心有茧。他所有的记忆只剩下这些碎片,拼接不出一个美好的母亲的形象。母亲是刚硬的。

    穆阳把腿一伸,阳光跳到鞋面上。

    周鸣鞘将母亲的名字告诉他。

    他忽地想起什么,回过头来问:“你住哪里呢?”

    穆阳就把他好看的眉毛蹙起来。他说:“好吧,看在我人好的份上。”

    他回过头来看着周鸣鞘,微微地弯着眼睛。只一点,流露出促狭的笑意。那不是他真实的笑,不是他欢悦到了极致,毫无防备的敞开胸怀的笑。周鸣鞘心里忽然不舒服,他想看他最诚挚的笑,只展露给自己一人的那种。想看他在红潮热浪之中,羞赧而纯情的笑。

    穆阳佯作认真地问:“你不是吗?”

    “我妈。”

    “我要热化在马路上了。”

    周鸣鞘沉沉地盯着他半晌,忽然伸长了脖子,用牙齿叼住面包块。还得寸进尺地舔舐了穆阳的指尖。这回轮到穆阳微微地皱眉,他没料到周鸣鞘还留了这么一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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