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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世贞醒来时，见书房只有一盏快要烧完的蜡烛，其余的是家徒四壁。自己躺在一张素朴的小床上，另一个人伏在桌子前面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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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爹说：“那里僧多饭少，多碍事。你在家里备考，爹替你从翰林院里寻个进士，只为你一个人讲课，不出三年，你就中了，何必去那国子监？”

    爹回他：“傻孩子，喜欢哪个，就去交哪个啊，爹哪有不乐意的。”却不知道，其实是那杨继盛拒绝了他孩子，从来就不是他孩子拒绝了他。

    ※

    然而，此前他们其实有过缘分。

    曾是国子监的同学，而后成了同榜进士，可叫他的字，这还是头一回。

    那时，王世贞不顾家人反对，执意想进国子监。

    后来，爹问了他，在国子监里有没有找到“左膀右臂”。他说，有个叫杨继盛的，特别喜欢他，想结交他，只是不知道爹待不待见他，就拒绝了。

    他杨继盛一不结党营私，二来，他心里其实明白自己接下来打算做什么。

    他不敢想像总是笑脸迎人的王世贞，若是哪一天皱了眉头，或是哭了，会是什么模样。

    李春芳一听，忽然有些尴尬，只说：“只有两个人的话，别读得太晚。”就与他们告了别。

    后来，他退了学，照样还是回家读书，果真有翰林到他家里讲课。临行前，他说：“春芳，你来我家陪我读书吧？这里的高干子弟们都有些背景，你与他们争，怎么争得到好工作？”

    他说：“我想一个人出去闯闯。想结交些好友，之后进了朝廷才有左膀右臂。”当时他又怎么能想像，有像杨继盛那样穷困的人，单靠着读书，才能进入国子监，略挣得一碗饭吃。

    杨继盛说：“陪你读书，不就成了你的小厮？我不是那样的人。”话说得很扫兴，也很直接。

    天知道当时大明流行断袖，李春芳的小脑袋瓜子里，想的什么？

    杨继盛这么一个热心肠，兴许此时便有端倪了，他迳自上前，架住略有醉态的王世贞，告诉李春芳道：“元美他今晚本要与我一起温书的。没空陪你们胡闹。”竟还有些强势，像是要抢人。

    这点，杨继盛还是很自豪的。他还想，王世贞会不会因为这样恼他，两人结束殿试以后，王世贞却说：“仲芳，我们好久不见了，今天你陪不陪我？”亲亲热热的。

    那是杨继盛第一次叫他的“字”，在此之前，也都跟着别人一起叫他凤洲，或叫他太仓。就是刻意与他显得生份。

    王世贞说：“那好，以后我要带他来读书，让翰林别白费了只教我一人。”只可惜，他虽三天两头往国子监里跑，可还没等到他说服杨继盛，他就靠自己的力量考上了，还是与他同榜同科。

    ……这个小少爷，不论如何，可千万不能掺和进来。

    他起床，披了衣，走到书桌前，按住那人的肩膀，“你和李春芳说你要读书，你就真读书？这么扫兴。这么好的夜晚，花前月下的，不许读孔圣人的书。”仔细一看，才发现那人看的，是自己带来的书。不知道从哪里开始看的，已经看了大半本。

    杨继盛虽点滴在心，然而见到其他同榜都还在殿内，他立刻别了头，不发一语。

    王世贞想，多的还是外头想勾搭他，只是没门路的。然而，杨继盛那时的神情分明是很想的，却不知为何，嘴上拒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