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8)(3/3)

    没有神灵的庇护。

    我就是庇护我的神灵。

    月色如水, 火盆通明。

    水火交融的赛道上,两个选手往复奔跑。

    贵族的长跑者已经跑完了二十三次赛道来回,只稍再来回一次, 冠军收入囊中。

    阿长才完成十六次来回, 还有三分之一的路途。

    观众们早已对阿长不抱任何希望。哪怕是阿长的平民同伴们, 也把欢呼献给阿长的对手。

    特洛伊人没那么多弯弯肠子。

    谁跑得快, 谁就是被神祝福的人。被神祝福的, 理应受到万民敬仰。

    哪怕这会儿他们信奉的战神, 正在小蓬莱与特洛伊交界海面的云端,同酒神举杯畅饮。

    阿长定住了心,胸中气息流顺, 脚下奔跑不停。

    方澄穆也定住了心。他知道他更不能表现出一丝慌张,他一乱,阿长必乱。

    不论何时, 只要不乱, 就还有希望。不到终点,还能翻盘。

    贵族的长跑者发出一声嘶吼。

    他只剩最后一条赛道的脚程!

    他的嘶吼引来场外观众彻天欢呼。

    可人群的热闹劲儿还没过,长跑者双膝一弯,面朝下扑倒在地。

    怎么回事?他怎么躺下了?

    躺一会算什么。后边那个平民小子还差八圈。

    等他跑到第七圈突然起来冲过去, 这才叫那小子绝望。

    贵族们纷纷称赞同伴的机智,向着阿长嘲讽起来。

    喂,种田的, 别跑了。他一伸手就能到终点。

    明年再来吧。你还得多练练。

    人家练多久你练多久。别比啦。

    就连围观的平民们也劝阿长歇着。比赛已经没有悬念,看下去没意思。

    阿长的心再度受着动摇。

    他虽是平民出身, 他也像贵族那样具有荣耀感。这般在终点前趴着等他过去,实在侮辱人极了!

    一胡思乱想,他的气又乱了。

    方澄穆只好再念三遍口诀。

    东土内功的初学者往往如此。起心动念易, 收心定神难。非时常把口诀挂在嘴边不可。

    阿长可算再次稳住他的气息和步伐。不管别人怎么说,怎么看,怎么嘲讽他,他都充耳不闻。

    眼下只有一件事值得他专注,那就是跑完二十四个来回。

    他不跟任何人比,他就做好自己。

    阿长越发觉得整个身子轻飘飘的。四周变得无比静谧,听不见任何欢呼,甚至看不到任何观众。

    他仿佛独自一人,就着月,踩着光,在田间乡野的小路奔跑着。如同他还是个孩子时,常赤着脚漫无目的地跑,那时真是永远不知疲倦。

    他压根不知道当他跑到最后一圈时,场外的观众差点挤破赛场的栅栏。

    人们高呼地上的贵族选手:起来!他要到了!

    那人没有起来。

    阿长甚至没注意到他躺在一边。

    稳健的平民选手跨过横倒在地上的人,率先跑过终点。

    这个结果谁也没有料到,甚至连高坐裁判台上的方澄穆都没有料到。

    方澄穆甚至来不及宣布冠军的名字。

    焦躁的人群涌入赛场,将阿长和躺在地上的贵族选手团团围住。

    当人们愤怒地叫醒贵族选手时,却发现可怜的年轻人早已气绝身亡。

    贵族的长跑者死得极惨。他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两只眼睛还睁着,定住。眼眶却凹陷下去,现出厚厚的乌黑的眼袋来。

    他的身体僵直绷紧,断气之后竟还有些小小的抽搐。他躺下的位置流出一滩水,是失禁的排泄物。

    他是一个贵族。一个贵族怎么可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像那些没有理性的动物那般肆意排泄?

    人们不能理解。

    但凡他们不能理解的东西,他们就归诸众神。

    大家想着,贵族的青年男子必定不知何时得罪了神灵,所以才趁他长跑时降下诅咒。既夺去他的荣耀,也夺走他的生命。

    死亡不是件可怕的事,可怕的是被神诅咒而死。

    一想到这层,围观的人们纷纷往后缩,生怕因为同情死者也遭到神灵的惩戒。

    只有方澄穆不这么想。

    他始终瞪大眼睛关切周遭,没见到什么神灵。

    既然不是天灾,必定只有人祸。

    联想起死者生前突然变得神采飞扬气力炽盛,方澄穆立马回忆起曾叫阿基琉斯发狂的罂粟毒酒。

    定然有人叫选手服用令人上瘾的药物,这才叫他跑得比野兽还猛,最终耗干气力猝死在赛道上。

    方澄穆想起赛前潘达罗斯曾命人把选手带离赛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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