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6/10)

    他的语气倒没有吃惊,就好像聊到了一个和自身关系不大,不值一提的小事,平淡到尚棠觉得诡异的地步。

    “所以?玉秀想商量什么?”沈临渊歪头又重复了一遍,“想说你我有了婚约,所以我不该心悦于他人?”

    “殿下心悦谁与我无关。玉秀是想请殿下去请求圣上收回婚约。”关玉秀将视线转到沈临渊的脸上,目不斜视道。

    “嗯?”沈临渊眨眨眼,漆黑的眼珠越发深邃。

    “真让我吃惊……没想到是你先提出要退婚。怎么,太过生气脑子不清醒了?”

    沈临渊悠然举起杯,抿了口茶,哂笑着意味不明道。

    关玉秀毫无反应,雪白的手指拂过杯沿。

    “殿下与我并不熟识。且殿下已有心上人,我对您也无意。你我二人并非良缘。我正要向爹娘写信讲明此事,也希望您向陛下请求收回婚约。”

    “玉秀也好ren之美。”少nv淡漠的眼珠扫向斜对过。

    沈临渊的茶杯就这么停在了唇边。

    “……”

    沈临渊的手指叩在桌子上,一敲一敲的,看着杯中,一副毫无兴致的样子,既不回答也无表情。看不透在想什么。

    “我说玉秀,”他的手指突然一顿,重新变成了笑眯眯的脸:“你是不是忘记了什么?”他指指自己,又指指关玉秀:“我们小时候经常见面的。”

    “以前你坠马的时候我还救了你呢,忘了吗?居然说什么你我并不熟识……可真叫人伤心啊。”他撑着脸促狭的盯着关玉秀。

    关玉秀……还是面无表情。

    “自然是记得您的恩情。只是当时年纪太小,与您交往不多,很多旧事都有些模糊,再加上来京后就与您再没有碰面……”她慢吞吞的回。

    “所以玉秀是怪我没有在你来京后经常看你?”沈临渊笑容不改。

    “绝无此意。只是觉得这份婚约对你我来说实在有些不合适。”关玉秀轻轻淡淡的说:“玉秀衬不上您。”

    “关大将军府的嫡nv,又是戚威侯的外孙,玉秀这样的身份又何必妄自菲薄?”

    沈临渊不紧不慢的饮着茶,慢条斯理道:“还是玉秀已心有所属?”

    一旁尚棠目光沉了下来。

    “并无。”玉秀道。

    “那是什么原因?”沈临渊无辜的问,“还有什么原因让你打算解除和我的婚约?”

    “哼。”

    这时不远处的尚棠突然从鼻子里哼笑了一声,双手抱臂,目光冰冷的cha话了:“我耳闻关将军府上有条规矩,子nv嫁娶婚配都只能一夫配一妻。”

    “关小姐想必是觉得规矩对身为皇室的殿下来说,有点太强人所难了?毕竟殿下有开枝散叶的责任,没有个几房妻妾又怎么能行?”

    “是不是,关大小姐?”尚棠讥诮的瞥向关玉秀。

    关玉秀没搭腔,只是喝茶。惹得尚棠脸se又沉了下去。

    “嗯~”沈临渊托着下巴拉长音调,突然向四下挥挥手,周围随从都心领神会的迅速退去,远远的退到了花园外听不到对话的地方。

    此时亭中只剩三人。

    “第一。”沈临渊这才挂着虚伪的笑容,遥遥伸出一根手指:“玉秀,你也知道我是皇子。那我代表的就是东临皇室。皇室掌管着东临所有的官员,拥有着最高的权利,既然要嫁到皇家,那必然不可能还遵循婚前小家规矩。纵使真娶了你,妻妾我还是照娶。”

    “虽说未婚,但母后早在两年前就赐给了我两位通房,我虽刚年满17,却已经有过一个孩子了,这点你不必替我担心。”

    听了这发言,关玉秀和尚棠的视线都落在他身上。

    “咦,难道说关将军府没有这样的?填房丫鬟呢?啊不好意思我忘了你们将军府是一夫一妻的规矩,玉麟肯定也没有这样的t验吧,抱歉呐。”

    沈临渊一脸欠揍的笑着。

    “第二,”沈临渊又伸出一根手指,视线悠悠对上关玉秀的眼,“你说对我无意,可年少分别时不还是送了我本画册当做定情信物?我记得那本书当时你可整日抱在怀里,宝贝的紧。当时说的话,你还记得吗,玉秀?”

    ——请一定要好好保管,这是我最喜欢的、仅有的书了,希望你能留着好好的看,不要忘记了。

    关玉秀这时候也想起了这番话,表情终于有了许些波动。

    说起来,那本画册。上辈子退婚之后,沈临渊也没还给她呢。她也登门找沈临渊要过,但是当时沈临渊和尚棠忙着亲亲我我,每次都拒绝她的来访。书也一直没要回来。

    那实在是一本好书。给他太可惜了。

    “那本书还在殿下那里?”

    关玉秀抬眸,波澜不惊的脸孔终于有了反应。

    “当然,我一直用心保管。”沈临渊笑的很j诈:“玉秀想起以前的事了?”

    尚棠脸一黑,再看向关玉秀时,登时燃起恨铁不成钢的愠怒。

    她说怎么一提那本画册就乖乖的赴宴来了,感情是定情信物啊?

    合着坐在这儿的她才是那个电灯泡不是?

    没等尚棠在心底骂上更多脏话,就见关玉秀将那缠着绷带的右手一伸,张口道。

    “还我。”

    “?”沈临渊歪了下头,不解。

    “画册,还我。”关玉秀说。这次加强了语气。

    “但那不是你送给我的东西?哪有再要回去之说呢?”沈临渊瞪大眼睛,强笑问。

    “只是请您保管,因为当时以我自己能力,没办法保存那本书。又实在很喜欢,所以请了您代为保存。”

    关玉秀回想着往事:“我记得当时约定过,作为交换,要回来之前可以让殿下尽情翻阅。”

    “可那本书我一次也没说要送你,殿下。本身我那本书就是你偶然感兴趣y要看,所以我才提出这个交换条件的。”

    关玉秀清凌凌带着些许空洞的眼直视着他。

    沈临渊的微笑面具终于有了裂纹。

    童年分别时那微不足道,已经被遗忘的回忆突然涌上心头。

    “玉秀妹妹整天抱在手里的这本书是讲什么的?”

    “…画册。里面画了些志异传说。”

    “哎~我可以看看吗?”

    “不行。”

    “我拿别的东西跟你换呢?”

    “也不行。”

    “那怎么样才给我看?”看她护的那么紧,沈临渊越来越好奇,已经开始考虑把眼前这弱j打晕抢走书的时间了。

    “三殿下……要是你帮我的忙,这本书可以随你翻阅。”

    “什么忙?我尽量吧。”少年笑的漫不经心。

    “保存好这本书。不能让别人毁坏了。将来总有天再碰面,那时请您将书还给我。”

    “好啊。”他痛快的点头。

    于是幼时的关玉秀郑重其事,小心翼翼的把书放在他手里。

    “——请一定要好好保管,这是我最喜欢的、仅有的书了,希望你能留着好好的看,不要忘记了。”

    但沈临渊拿到了书,当面答应的无b真诚。转头就只是随便翻了几眼觉得无聊,而后不知扔在了哪个角落。这约定他压根没往心里去,自然书压根也没保管。

    后来这段微不足道,根本没往心里去的记忆随着沈临渊的离开淡去,在他的回忆里逐渐演变为了又一个钦慕他的小nv孩送他的临别礼物的情节——类似的事情发生的太多了。答应时玉秀的话他连听都没怎么听,不过是三分钟热度,一时兴起,画册的内容也看过就忘了。多年以来从不上心,自然也就混淆了记忆。

    如今猛然想起,他方才有些尴尬的意识到,似乎确实如此。

    “书……我回去找找,不日再差人还你。”

    沈临渊难得收起了笑容,手指敲在桌面上,语气有几分好奇:“不过我想问,玉秀你当真是讨厌我到这种地步?一定要退婚?难道我做了什么让你厌恶的事?”

    尚棠都快被沈临渊这刨根问底的问法弄得有些烦了。

    沈临渊g嘛锲而不舍的追问关玉秀退婚的原因?

    他难道没意识到自己当着名义上的未婚妻的面对其他nv人动手动脚,足以构成了促使退婚的最大理由?

    “您与尚三小姐情投意合。”

    关玉秀应着尚棠的思路道。

    “?那是我的原因,即使提也是我先提退婚。我是问你,你哪有理由退婚?与我的婚约应当是你梦寐以求的,怎可能放手?”沈临渊歪着脑袋,不可置信的再次重复。

    他似乎真的不明白,也不觉得有问题。即使先有了不轨之心,也绝不信自己会被关玉秀这区区一个臣子之nv厌弃。

    毕竟他可是东临皇朝最受拥护的三皇子,b起病弱的太子,古怪的五皇子,他自小受到最多的青睐拥簇。权利、地位、nv人都是他与生俱来,搓手可得东西。就连父皇,也是对他重视有加。向来只有他对别人弃如敝履,哪有别人先对他挑三拣四的?

    关玉秀明白了。原来是这样,和尚棠真是如出一辙,骨子里的傲慢。

    “……殿下一定要个理由,也有的。”关玉秀借着不甚明朗的月se,眸光微晃。

    “因为殿下厌恶我至极。恨不得除之而后快。从第一次见面起,就非常的想要我si。可以吗?”

    她缓缓地将茶杯放下。

    一瞬,儿时濒si的记忆纷至沓来。被利刃t0ng入太yanx的触感,被马蹄将肋骨撵成碎泥,崖顶三秒滞空的风声,喉管被切开的窒息,内脏被刺穿的疼痛。

    “你怎么……会觉得我讨厌你?”沈临渊扬起眉头话说到一半吞了下去,转了个弯问。

    “不是吗?”

    关玉秀问,“殿下不是一直想杀si我吗?”

    买通训练场的孩子不经意将匕首飞向她的脑袋,让人在她必经之地冲撞马车,买通下人领她到悬崖边诱导她跳下去,往她床顶上安闸刀,往泥地里cha枪头再让人故意绊倒她,对她练习骑s的马喂毒,企图令她坠马而si。

    沈临渊每次出现,都意味着一场杀身之祸。

    最后一次救了她,也是因为玉麟临时发现马匹被动了手脚,嘴上虽那样说,沈临渊到底还是怕事情在皇帝面前败露,破坏自己在父皇面前乖巧懂事的形象。

    空气凝结了。沉默蔓延在三人之中。

    最后还是沈临渊摇摇扇子,装模作样叹了口气。接着周身气氛一变,一改之前的温柔假象,如毒蛇般连环吐字:“——你不笨嘛,关玉秀。”

    “可既然你知道,那你就该有点戒心,多防备我。怎么能这么乖乖的跟我来到这里,吃我给你的东西、喝我给你的茶呢?”

    关玉秀早就知道自己已拿不住茶杯了。太yanx狂跳,脑内痛楚愈演愈烈,视线在越发黯淡的月光下逐渐发黑。她终于撑不住,瘫在了桌上。

    她看向尚棠。

    尚棠仍那样端坐于原位,握着杯,y沉沉的俯瞰着她。

    蜜se的眼珠如一汪浓墨,眼中没有任何波动。

    关玉秀忽然自嘲的笑了。

    “其实严格来说这事也跟你没关系,要怪就怪你爹——关一鸿的脸皮未免也太厚了。”

    沈临渊缓缓走过来,手掌亲昵的抚过玉秀的发顶,摇摇头,发出一声叹息,感慨。

    “因为那么一丁儿的小功劳就居功自傲,居然敢定皇亲。父皇竟也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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