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2/2)

    李忘生选择在屋中静坐，一来是为平复己身情绪，思量前因后果，二来也是想一个人静静，给彼此留有冷静的空间。直到他在阵阵剑鸣声中听到师兄的闷哼声，才终于坐不住，点燃灯盏走到门前看向院中纵横的身影。

    这一失神，手上力道稍松，被李忘生轻而易举夺去手中长剑，反手甩入一旁的兵器架。再转过头来时睫毛微颤，一滴泪顺着脸颊滑落：

    “怎么可能！”谢云流吓了一跳，再顾不得强撑那点可笑的倔强，上前手忙脚乱拭去那滴眼泪：“我绝不可能舍下你们，舍下纯阳！”

    李忘生——哭了？

    这样下去不行！

    “我只是……不知该如何面对你。”

    天色渐暗。

    谢云流：“……”

    这一练就是两个时辰过去了。

    谢云流不语，垂首倔强的转动手腕欲要挣脱。可李忘生同他如出一辙的倔强，手上用力，死死攥住他的脉门不肯稍松。

    下午从师弟师妹们那里听到的那些话，影响到的岂止谢云流，李忘生亦然。

    当年谢云流离开后，李忘生怨过，也恨过，可心底深处却一直笃定师兄总有一天会回来——怨也好，恨也罢，担忧也好，思慕也罢，终归要等到那人回来以后才能落到实处，发泄出来。

    师兄天资卓越又勤奋努力，练剑时素来一丝不苟，招式凌厉，剑意凛然。但此时他却连剑都要拿不稳，呼吸急促，汗湿重衫，还要勉力维持招式不散，咬紧牙关不断劈砍，显然已到强弩之末，只在强撑罢了。

    自打下午他们从镇岳宫回来，师兄便一言不发独自在院中练剑。他并未使用内力，只将天道剑势与北冥剑气中的招式翻来覆去演练，练到汗湿脊背、鬓发浸湿也不肯稍歇。

    “……知道了。”祁进闭了闭眼，“我之后就去闭关，不管他那摊子烂事！”

    李忘生剪去焦黑的烛芯，点燃蜡烛后扣上灯罩，抬眼看向仍在院中练剑的谢云流，眼中满是担忧。

    随着剑身擦过剑鞘的撕磨声，谢云流被迫归剑入鞘，微微一怔，抬眼看向近在咫尺的李忘生。

    李忘生知他心中郁结，劝解恐怕无用，便只能任由他在院中一遍遍习练，发泄心中杂乱情感。

    “我怕松开手后，师兄又要离开。”

    “……放手。”

    于睿轻轻叹了口气。

    “不放。”

    “师兄，收手吧，再这样练下去你的身体吃不消。”

    但他没想到这一等竟会等了五十年，等来了师兄另建宗门再不复归的消息——若非谢云流此刻就在他身边，李忘生定无法沉得住气，更无法预料自己会做出怎样的反应。

    师兄受到的冲击只会比他更大。

    而他自己也在屋中静坐了许久。

    “师兄，你怎么狠得下心一走五十年？你不要纯阳，不要我、风儿和师父了吗？”

    见他一个踉跄险些倒地，李忘生目光一沉，终是按捺不住抓住一旁的剑鞘，趁着谢云流连招用老，纵身跃入场中将剑鞘迎上了他的剑尖。

    谢云流心底重重一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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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忘生！”

    虽然没有这部分记忆，但李忘生仅是听于睿讲述便觉窒息——若他只是个普通人，只怕连师兄最后一面都见不上，一生期盼就此落空，何其可悲？

    “忍不了也得忍着！”于睿俏脸微寒，“大师兄与二师兄记忆有失情况未明，贸然刺激的后果无从臆测，必须徐徐图之。万一因那些往事行功出了岔子，我们谁都担待不起。”

    他轻轻叹了口气，本就因骤然得知的“过去”心虚气短，又被师弟当面指责，心底原本梗着的那股气儿彻底散了，化作满腔无奈：

    “可是……五十年。”李忘生艰难咽下喉间哽咽，牙关紧咬，闷声道，“师兄，我难受。”

    ……

    挣扎的动作顿时一僵，谢云流再度看向李忘生，后者不闪不避，决然望着他，眼底却慢慢泛起红意。

    他一头白发早已被汗水沁透，散乱贴在两鬓脸颊，看起来颇为狼狈，一双眼却亮的惊人，双眸沉沉瞪视着李忘生，便要再度抽剑，却被后者一把按住手腕：

    李忘生定定瞧着他，双眸被泪意洗的水亮又朦胧，毫不掩饰指责他，“可你自打回来后，便不曾同我说过一句话。”

    这下谢云流的眼圈也红了，抬手按住师弟的后颈，抵着他的额头语无伦次道：“别难受，我也……忘生，师兄跟你保证，我不会走，绝不会走！你看，我不是好端端在这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