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2/4)

    一想到这些荒诞之事会被师弟当真,谢云流就觉浑身不自在,一时有些后悔:怎么方才就同意了陪师弟听完这劳什子,而不是直接叫停将人带离?

    ——我果然只是师兄人生中的过客。

    昔日故友面目全非,曾经的情谊尽付东流,就算割袍断义,得知他做的那些丧心病狂之事,谢云流还是难免动容。

    前往西津渡的路上,谢云流是想一刀杀了李重茂的。

    但闻惊堂木一响,说书人已接着方才继续讲了起来,好巧不巧,讲的正是谢云流带着李重茂东躲西藏、躲避追兵的剧情,说的活灵活现,宛如现场亲见一般。这其中虚实叠加,有些的确如他所言,有些却是添油加醋,全盘杜撰。

    恰在此时小二送了新茶过来,谢云流饮尽碗中冷茶,又添了一碗,将李忘生碗中冷茶倒去,换了新茶推给他。后者一言不发捧在手中,神色仍有些怔然。

    谢云流冷眼看着李重茂被坍塌的雕梁画栋彻底埋葬,也彻底埋在了昔年种种。他最终选择了不出刀,并非不忍,而是不需。

    他潜入西津渡,却发现自己来晚了一步,朝廷与江湖义士已摧枯拉朽摧毁了李重茂手下所有势力,将他逼至穷途末路。他冷眼旁观许久,突然就没了出手的欲望。

    终非同道。

    李忘生抬手抚上胸口,那里贴身放着写作“婚帖”的册子,甫见此物的慌乱与窃喜逐渐褪去,渐渐被疑惑与黯然取代。

    李忘生却未注意他的神色变化,拢着茶碗认真倾听。蒸汽习习,将他如玉般的面庞笼在其中,一时模糊一时清晰。谢云流隔着雾气望着他,越发看不分明他眼底神色,心中也越发没底,拇指不自觉摩挲着茶碗边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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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些胡编乱造的东西若是以往听便听了,他也不会当回事儿,左右旁人如何编排也影响不到他分毫。

    他心中还有诸多疑惑,却并未出口询问。师兄说的坦然,李忘生却能看出,他对这些过往并非不在意。

    这几年里他四处奔忙,收拾一刀流留下的烂摊子,又与东瀛、藤原广嗣等人彻底了断,到了最后便只剩下个李重茂。只是没想到昔年故友在与他割袍断义之后,整个人彻底没了顾忌,做出这许多丧心病狂之事:放出瘟疫害人,炸了青岩万花,哄抬晟江物价……四处作恶,为的不过是他那不切实际的美梦。

    可惜他的朋友却觉得活着不如死了。

    那些往事,师弟若真想知道,他亲口讲来便是,从旁人口中说出算怎么回事?

    谢云流的确仍有介怀。

    可李忘生却不是旁人。

    谢云流原本不想理会他,以他的性子,既已割袍断义,对方所行所止便与他再不相干。然而当门下弟子将晟江见闻及调查到的因由反馈回来后,谢云流便知晓这事他不得不管了。

    若再不制止,遗害无穷。

    可情势迫他现身救人,他举刀相迎,却一度被李重茂那句“我宁愿你昔年不曾救我!”所刺伤。

    谢云流听得直皱眉,偷眼看向身旁的李忘生,不由懊恼:他刻意隐瞒了被追杀的情状,就是不想李忘生烦心,倒被这说书人捅了个一干二净!

    多行不义必自毙,想杀他的人太多了,还用不着谢云流出这一刀——若非最后这厮丧心病狂,放下机关将所有人困在那仓促建成的金銮殿中,谢云流已打算如来时一般无声无息离去,一如割袍断义时所言,就此再不相干。

    还都不是真的!

    册子中也记载了些许往事,桩桩件件都与他有关,却远不及师兄人生那般波澜壮阔——仿佛他在谢云流的人生中,只是最不起眼的一角,云流四海,师父当年给师兄取的名字果然没错。

    既然当初是由他将人救出,便也该由他画下休止符。

    他冒死救人,只是为了想让朋友活着。

    两人相对而坐,一时无言,直到片刻后说书人已休整完毕,走出来准备讲这最后一折,才将两人从沉思中唤醒。

    人死如灯灭,曾经种种于他而言就此终止,余生再无相干——却又哪里想到,对方还给他留了这么大个“惊喜”等在这儿,叫忘生听了个正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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