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大潢(8/10)

    摸了良久,黄犬辗转反侧,徐炎极思量着如何帮它敷一下这患处,但是他不通医理,无可奈何。

    “猧子,这左近有水源不?”

    黄犬乌黑眼珠子似有灵动之感,瞅了瞅他,一个打滚爬起,叼回雉鸡,十步一回头,等着徐炎极追赶他,又是带路又是游戏一般,路上景色渐渐有些生气,不像他之前来时的路上那么颓败,偶有绿芽衣在树上悬挂,地上也是绿草,不似北方早被饥民拔出裹腹。

    不到一柱香,犬吠水声中,绿草带露浓。

    这溪水清澈,寒冬已然锁不住即将到来的春意,水中有鱼有螺,一并东流。

    徐炎极清洗竹筒,洗了把脸,黄犬则在旁边撕咬雉鸡,连头都扯掉了。

    他脱下与身上衣饰不相配的麻履,拉起袴褶,露出毛茸茸的小腿和大脚,他毛发旺盛,脚趾头,脚背上都有绒毛,一踏入水中,冻得他一个哆嗦,长呼一口气,又用冰冻溪水泼了头脸,一洗路上的风尘疲惫。

    溪浅鱼肥,忘路远近,草缠卵石,缠绵悱恻。

    溪头卧,久久未起身,这等闲情亡赖,实在舒服,也不顾脚腿未干,徐炎极在叮咚溪水声中想着不晓得这溪何名,枕着麻履,便沉沉睡过去了。

    不知逝水几何,他醒来竟接近黄昏,犬吠如狂,叫声中又带有一点呜咽之感,徐炎极听得心惊,拿起麻履便朝那边树丛中跑去。

    树影森森,天际黄昏微红的光,几近渗不入。

    只见黄犬边吠边夹着尾巴,又惊又惧,三丈开外,一条半丈长蝙蝠蛇卷缩尾巴抬头吐舌,身上大鳞犹如一双怒目,颈部皮褶两侧膨胀,狰狞又可怖。

    徐炎极识得此等乃毒蛇中一等一,毒牙杀人必无可救药,他突然想起圆通佛庙中的男尸,想必就是中了这蛇毒而忙,可是又觉奇怪,这类毒蛇最不经冻,怎地寒冬也不冬眠,在这跟黄犬对峙?

    这毒蛇他也害怕,手上无长棍,难以打其七寸,徐炎极寻思,抱起黄犬便逃走,谁知正要抱起,黄犬却挣脱出来,继续对这蝙蝠蛇发出“呃…呃…汪汪汪!”的怒吠。

    徐炎极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正想强行抱走黄犬,却觉黄犬毒蛇之间的草地上,有一闪白影。

    定睛一看,原是一条稚嫩小白蛇,已经动不了,在地上奄奄一息,模样很是可怜,才晓得原来双方都想争夺这将死的白蛇,不知有何魅力,甚是奇怪。

    他见这小白蛇行将就木,卷作一团,犹如自己在一路上餐风饮露,轻贱之至,有时也不敢熟睡,怕冻死过去,被别人切肉分尸而食,尸骨无存。

    徐炎极恻隐之心油然而生,再想起不久前在观世音前立誓,要救苦救难,一股胆气突生。

    他迅身前倾,用手中麻履抄手而起,把小白蛇一下卷入麻履之中,这几下身手轻捷,蝙蝠蛇伸头来咬已经晚了一步。

    “猧子!”

    他往后退缩,同时唤黄犬,想要一起逃走,可是这蝙蝠蛇发狂追来,仿似誓要得到这小白蛇,蜿蜒盘旋,更弹射而起,一下子咬中徐炎极的小腿!

    “啊!”徐炎极痛得大叫一声,单手抓住蛇身,鳞片滑滑溜溜,触手发凉,他全力一拔,蛇竟然不肯松口,还咬下一块小肉。

    惊怒之际,一手把蛇往远处丢去,那蝙蝠蛇凶恶发狠,半空中还发出“嘶…嘶…”吐舌之声,听起来格外刺耳,徐炎极觉得脑袋被刺得发痛一般,腿也发软,一下坐倒在地上。

    黄犬紧贴上来,一头拱在徐炎极背上,示意他赶紧起来逃跑。

    蝙蝠蛇蛇尾扭转,竟挂在树上,稳住蛇身,那蛇身上的目鳞,在夕阳余晖中隐隐发亮,眸子一般盯着徐炎极手中的麻履,让人怵目惊心。

    蛇口骚扰之声吞吐不断,甚至隐隐让人觉得“嘶嘶”声似是蛇准备口吐人言,扰人心智。徐炎极不得不拿起双履覆盖耳朵,才不至于被怪声弄得头昏脑胀。蛇身似弓,又再次准备向徐炎极弹射而去,急得黄犬围着徐炎极团团转。

    一抹银丝一闪而过,徐炎极以为蛇又袭来。

    原来却是蛇被固定在树上,蝙蝠蛇又怨又恼,几近发出类似人声的尖叫,树下一人,左手持尘拂,尘拂银丝缠住蛇体绵绵不绝,蛇越是挣扎求脱,越是被捆得厉害,不多时蛇身已经被银丝割裂得鲜血淋漓。

    自知再不逃脱便大限将至,蝙蝠蛇不再嘶叫,用尽全力回头向下坠去,也不管身上被割得皮肉分离,张开大口獠牙直直往树下那人头顶咬去!

    那人也不退不避,右手一扬,两枚咒符抛出,火光莹莹,直冲蛇口而去,蝙蝠蛇强弩之末,在半空中也无法变换方位,硬是吞下两枚火符,摔到地上,再无动静。

    徐炎极瞧得真切,那火符似是包裹着钉子,就算烧不死这蛇,也能穿脑而亡,这些手段可见此人身手不俗,火焰一点都没有烧到他的尘拂,且是为了杀蛇而来,早有准备,固而一击得手。

    那人也不理会徐炎极,脚踩蛇头,以防它再次反扑,在怀中掏出一把五寸师公刀,刀身刻有七星,手起刀落剥下一处蛇肉,轻挑而起,刀尖挑着一块蛇胆。

    此蛇胆怪异得很,圆润如珠,似乌目,又似墨玉,黑色斑浓重密集。

    “哼!连横骨也差点炼化,难怪几乎能口吐人言,栽本道手里,是你这妖物福气罢了!”

    听他自称本道,徐炎极才留意到,此人年约四十,头戴莲花发冠,外罩大衣上还贴了些鹤羽,长袖一挥,便把黑珠蛇胆放入腰间挂袋,举手投足有虚步太清之态。

    只是道人外披的下摆已经泥渍斑斑,脖子上也有一些散发贴着,应该是赶路多日,额头更有几滴蛇身喷溅粘上的蛇血。不过他相貌清俊,古松般挺直站立,倒有些仙风道骨。

    “多谢道长…出手相救,此蛇实在凶得很。”徐炎极站了起来,赶忙行叉手礼道谢。

    “拿来。”

    道人没有还礼,只是说了一句话。

    徐炎极不知所云,只好问道:“道长可是要什么谢礼?小奴只得一身衣裳,还有些许通宝…不嫌弃可都…”

    道人冷笑道:“哼!你这田舍汉实乃狡诈,装腔作势要吞本道蛇珠,可知追了三月有余,等此蛇冬眠法力大减,又用雄黄作阱,几次斗法,折了多少法器,这妖才有今日之疲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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