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1/10)
那顿饭吃得并不是很尽兴,尤其是负责人带他们去到他们的临时住所时,时风潜更是紧紧皱起眉头:“一点取暖的东西都不能有吗?”
负责人也终于有点不好意思起来,挠着头陪笑道:“不瞒您说,现在啊,这群人呢,都这样。”
“要我能做主,我巴不得安排您住五星酒店呢。”负责人把手一摊,无奈地说着:“这不是,特殊情况嘛。”
与时风潜相比,季如夜倒是很淡定,他抬头看了看时风潜,对她微微摇了摇头。
时风潜会意,往负责人手里塞了一把红彤彤的钞票:“麻烦好歹给我们买个暖水袋呢?这眼看是三九天了,零下二三十度,我们心里是做好觉悟了,但生理条件上,那是真怕耽误任务啊。”
负责人无声地推拒了两下,最终从善如流地收下了钞票:“好、好,理解理解,我给你们申请一下吧!我这就给你们申请去,等我信儿啊!”
负责人臃肿的身体在雪地里深一脚浅一脚地行进,活像只笨重的企鹅,许久才慢腾腾地消失在二人的视线里。
“姐,对不起,让您破费了。”季如夜忽然说道:“我身上没带多少钱,这些先给您,等我发了工资,再给您补上。”
季如夜说着,解开了棉服拉链,从棉服的内兜里掏出一把皱巴巴的小面额钞票,细心地捋顺了,才双手递给时风潜。
那把钞票像极了儿时父亲偷偷递给自己,让自己去买零食的样子。
母亲花钱大手大脚,父亲不得不存了小金库,但每次被母亲发现,都免不了一顿打骂。
“妻主,我,我这是留着给小潜交书本费的……还有,还有她总说同学有零食吃,她没有,妻主,您也心疼心疼女儿吧……”
父亲一面哭诉,一面忍着痛,不敢叫太大声,怕吵到或许在睡觉的她。
父亲从不敢反抗母亲,唯独在给时风潜的钱上非常执着,被打得流血也不肯撒手。
于是那钞票就总是皱的。
后来她再也不敢提零食的事了,但父亲还是会偷偷塞钱给她,叫她别紧着自己。
时风潜喉头一哽,摇着头将钱推了回去:“不用,你……你留着,买点零食吃。”
这样的推让方式有些奇怪,但时风潜下意识就那样说了。
季如夜也愣了一下,有些局促地笑了笑:“我不怎么吃零食,姐,您别跟我客气了。”
“本来,我已经对不起您了,别让我更内疚了。”季如夜说得很小声,又在时风潜愣怔时,小心翼翼地说道:“对不起,我也没有指责和强迫您的意思。”
季如夜在她身边似乎总是很小心,撩拨得时风潜心里痒痒的。
“你哪里对不起我了——看你,棉衣还敞着怀呢,多冷,快把拉链拉起来。”
时风潜甩了甩头,尽量平常地说着,然而季如夜却好像更加不安起来:“我,我知道这个任务让您挺为难的,因为我,姐夫应该会不高兴吧?”
“您不娶我是应该的,我也没想着能再嫁出去,但我知道,您不娶我,也会被人议论。”
“正经人家的男孩,就不该主动来做这事。”
他将手里的钞票攥得很紧,声音在北风中轻颤:“但我家也被停了供暖,我母父现在都需要我这次立功,我只能这样。”
时风潜有些听不下去,她心里软了一片,拉着季如夜的手腕劝导起来:“没事、没事,这不怪你……”
时风潜还有许多话想说,但她又不敢立刻承诺什么,只好收下了季如夜的钱:“这样,咱俩谁也别客气了,这钱,就算姐先给你收着,再多就不必了,以后……以后困难了,一定跟姐说。”
“别总一个人憋着。”
时风潜说得自己都脸红起来,也没再看季如夜,推着对方进了屋:“光在外面说了,多冷啊,进屋暖和暖……”
话说到一半,时风潜收了声。
这破败的小平房里,并不比外面暖和多少,反而由于没有生活痕迹,更显冷清。
“姐,你先休息一下,我想想办法。”季如夜的声音很平缓,反过来安慰起时风潜。
时风潜生长在城市里,也没怎么经历过没有暖气的冬天。
她看着季如夜从房间角落里找出木柴,拿了铁锅烧起来,又嘱咐时风潜不要靠太近,独自就要出门。
“你去哪?”时风潜下意识地发问。
季如夜回过头点了点,看上去无比可靠:“来的路上有片垃圾场,我去看看,能不能捡点塑料布,把窗户封上,那样就不怎么漏风了。”
时风潜想和季如夜一块去,却被告知柴火需要有人看着,劝了回去。
过了一会儿,时风潜的身体暖了一些,便听到窗外窸窸窣窣的,她警觉地靠近,听到了季如夜的声音:“姐,我回来了,您等我一下,马上贴好了。”
时风潜听了,放下心来,却没有离开,而是伸手一点点擦掉窗户上的霜,透过那融化掉的地方,看向外面的季如夜。
时风潜只看了一眼,而季如夜似乎没注意到她的小动作,兀自将有些脏了的塑料布糊了上去,挡住了她的视线。
但只那一眼,时风潜就看到了季如夜冻得发僵的样子。
小门被吱呀一声推开,时风潜走到季如夜身边,带着不容置疑的语气,握住了对方的手说道:“去进屋烤烤火,我来贴。”
季如夜好像是冷得颤抖起来,僵硬着点了点头,一步三回头地进了屋。
时风潜回到房间里时,季如夜已经烧好了热水,好像只要季如夜在,时风潜什么都不用考虑,总能被照顾得无微不至。
见时风潜进来,季如夜倒出一盆热水,又舀了一瓢凉水,招呼起时风潜:“姐,辛苦了,冻坏了吧?来洗个脚,我先用凉水给你缓缓,再用热水泡一泡。”
时风潜的脚确实被冻得发僵,烤了火的季如夜手心却是微热,他蹲在地上,用手帮时风潜捂了捂脚,又细心地将凉水浇下去。
过度的寒冷让凉水也显得温热起来,一点点舒缓着时风潜僵硬的神经。
“是你辛苦了,我都怪不好意思的,总要你来照顾我。”
“没事。”季如夜仍旧低着头,将时风潜的双脚带进温度恰好的热水中时,还微微笑了一下:“我从小在家都做习惯了,我做警察,本身就不好找对象,要是再做不好这些,怎么嫁人呢?”
季如夜说得有理有据,任何一个活在当今社会的人都无法反驳,甚至习以为常。
可时风潜多少有点不正常。
和时青在一起久了,时风潜几乎要忘了正常的男人是什么样子。
那些专为伺候人、取悦人而生的规则和技能,经过上千年的积累,早就变成了讨好和勾人的利器。
于是在那个有些苦涩的冬天,时风潜不可避免地,对季如夜产生了极特别的情绪。
温热的水包裹着时风潜的脚掌,舒适层层递进,季如夜探了探温度,在盆下面加了个垫子,防止水凉得太快,转头又细心地为她搓洗起来。
季如夜的手上有一些薄薄的茧,不像寻常男孩那样柔嫩。
但他努力让这些茧按在合适的地方,让它们不至于讨人厌,反而给对方带来别样的、按摩般的享受。
“如夜!”时风潜的确飘飘然地享受了一阵,然而意识到季如夜在做的事时,她像是忽然惊醒般,弯腰制止:“不用这么麻烦你的,你去休息吧。”
如果只是接个水、缓个冷,还可以算是平常同事之间的照拂。
但直接这样细致地伺候时风潜洗脚,就多少有些逾矩了。
蹲在地上的男人颤了颤,缓缓收回了双手,轻轻搭在盆的边缘,半晌紧张地交握起来,似乎在做艰难的决定。
最终季如夜没有起身,反而膝盖一软,顺势轻轻跪在了地上。
平日里,季如夜看上去比大多数男人都高大,此时此刻却显得比时风潜见过的所有男人都瘦小。
他为自己的行为羞愧得不敢抬头,却还是纠结着开了口:“姐,您要了我吧。”
时风潜半晌没有回答,季如夜便难以避免地颤抖起来,心也跟着那盆里的水凉了半截。
但他话说到这个份上,也没有退路了,只能咬着牙继续下去。
只见他弯下腰,脑袋抵在了洗脚盆的边缘,近乎恳求地说道:“求您了……您就当可怜我……我还是地让他的,代表着她同样被现实挤压得分毫不剩的,未竟的事业和理想。
她,塞进季如夜手里:“这个不急,你可以慢慢考虑,你是新时代的男孩子,和其他所有男孩子一样,你有选择伴侣,或者选择单身权利。”
“这是法律赋予你的,所以你不必在意世俗怎么看。”
“如夜,这些话我只会对你说。”
“因为我们是警察,我们的义务就是扞卫法律,保证它不被人生来的贪欲和偏见所玷污。”
“所以如夜,你在我眼里和其他男人又都不一样。”
“你除了是我想娶的人,也是我的同志,我希望你是少数懂得我这份初心的男人。”
时风潜说这些话的时候,并没有看季如夜,她的眼睛望向窗外的远方,有什么极其坚定的,类似信念的光芒在她眼波间摇晃。
但最终那点光芒还是跳跃到了季如夜身上,化作一池柔波,将他的心轻轻包裹。
她伸出一根食指,贴在自己的嘴唇上,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这是我的秘密,现在我把它交给你了。”
她说完,又敲了敲季如夜的脑袋,指挥着他回床上休息,独自披上外套出了门。
时风潜有她独特的、不为外人道的使命。
这种认知出于警员的直觉,瞬间出现在了季如夜心里。
他的心思一时间活泛起来,那些曾被他尘封的理想,也似乎在这一刻重新冒了头。
紧接着,他张开手掌,看着时风潜塞进他手里的,那枚小小的、鲜红的五角星徽章,小心翼翼地伸手碰了碰。
凌厉的尖角像是轻轻扎在他心里,他将手攥紧,又仿佛觉得那颗红星闪耀起来,渐渐挂上天空,成了他的指引、他的信念。
而时风潜出门后却没有走远,她双手插在口袋里,回忆着昨晚查到的线索,半晌才靠在小巷的墙边,给时青打了个电话。
“喂?你还知道给我打电话啊?”时青电话接得很快,他沉默了一下,开口的语气却还是那么骄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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