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瑗·相隔蓬山一万重5(1/10)

    赵瑗很有主意,他先让陈源去给他造路引和新身份,然后拿出了一份舆图,开始规划路线,这是他多年来养成的习惯,做事谋定而后动。

    从临安到建康大约是五百里,赵瑗并没有经过系统的训练,每天必须要留一定的睡眠时间才不至于人仰马翻,还要考虑到周围的驿站补给情况,规划了一会儿以后,他从床下的案几里抽出一份要录稿。

    他仔细查看了赵熹当年从建康下临安时的行程,赵熹当年全程走的是水路,带着大批辎重,用了整整十二天,从长江向下,经淮河、太湖、钱塘江,当然,水路会受风向的影响,时间是不定的。

    如果白天骑马,晚上行舟,就可以保证昼夜不息地前进,大概两到三天就可以到达,赵瑗对舆图熟练于心,他一个人就足以出远门,不需要任何向导。

    陈源给他来送路引的时候,赵瑗已经把衣服穿好了,一身藏蓝色的窄袖缺胯袍,黑色的腹围,一双乌皮靴,袖口用护腕束起,干净利落,俨然是长途奔袭的打扮,头发一丝不苟梳进幞头里去,压在长眉上方一点,长腿一跨就刮出门去,再也不见了人。

    陈源欲哭无泪道:“大王早归!”

    他不知道赵瑗有没有听见。

    赵瑗一早出门,在那天的大概黄昏时分,他换过四匹马,又在湖畔登舟,涛声拍打着乌船,那时候他后知后觉感受到一点疯狂,但不管了,天在水,月也在水,星星像被子一样压着他,赵瑗靠坐在船舱上,用护腕枕着头,仰天发呆,船桨在水面上滑动,哗哗哗,撩起一层水,他即将在上面度过一夜。

    他想起和赵熹去西湖上划舟,并不是龙舟,赵熹悄悄和他租了一顶乌篷船,那是西湖上下了第一场雨,赵熹给他念一首诗,叫“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湖上凉风阵阵,划完船下来的时候,赵熹说他真厉害,他说他小时候在旧京的金明池上晕船,好几天没吃下饭。

    赵瑗坐在他的怀里,问他什么是金明池。

    赵熹说,金明池其实就是一个大一点的水池,太宗皇帝曾经操练水军时用过,后来就变成了一个公园。

    赵瑗问他,金明池大还是西湖大呢?

    赵熹告诉他,西湖大,但西湖不是最大的,长江、黄河、大海,他们都比西湖大,海是最大的。

    海有多大呢?赵瑗出生在秀洲,后来到了临安,他还没有见过海,赵熹也没有确切的答案,九万里,九千万里,反正没人会给一个确切的答案。大海无边无际,看不见尽头,在海上的时候,每一艘船就是一座岛,白天是这样,晚上也是那样。

    无尽的水。

    赵瑗看向他:“可是爹爹晕船,在海上是不是很难受?”

    赵熹说:“那会儿就不晕啦。”他喃喃地低语,抚摸赵瑗的头发:“要是小时候也不晕船,就好了。”

    那么一瞬间,赵瑗忽然想知道晕船是什么感受,船只顺流向前,偶尔会摇晃,可这种摇晃像是轻微的拍哄,赵熹把小时候的他抱在怀里摇晃,衣襟上的萱草暗纹爬在赵瑗的脸上。

    但其实,赵瑗想说一件事情很久了,他小时候是没人这么晃他的,他来到赵熹身边的时候都五岁了,赵熹照顾他竟然还和照顾婴儿那样,并且不假手他人。

    但他要摇晃就摇晃吧。

    赵瑗睡着了。

    在梦里,赵熹给他唱歌,是旧京的曲调:“梅雨霁,暑风和。高柳乱蝉多……此时情绪此时天。无事小神仙。”

    船上的风轻轻伴奏。

    赵瑗在露水中醒来,他没感觉到冷,没感觉到热,年轻的身体,一切都恢复的很快。清晨的第一缕光打到他的眼皮上,他就起来,撩一把水洗脸。

    在船上,他吃了两个饼,半壶水。船靠岸了,他就起来,带着他剩下的一块饼和半壶水到驿站去骑马。在上马前,他吃完了饼,喝完了水,那天他也是换了三匹马,但有一匹马跑得慢了,他到晚上的时候才坐上船,船到第二天靠岸的时候,他已经来到了长江边上。

    行马,行船,第三天的中午,他来到了建康城,那时候他感觉到有一丝疲惫,但可以忍受。

    建康是一座古城,在一开始,它比临安要繁华得多,在旧东京失落的情况下,皇帝的临时驻跸场所要在哪里这个问题吵了好几年,赵熹左摇右摆,暂时驻扎在临安,又好几次前往建康巡视。

    最后,他把杭州的州治稍作修葺,在凤凰山麓安了家。

    建康到底因何落选,很明显,这里离战争的前线太近了,赵熹害怕这个。

    也许还有点别的原因,谁知道呢。

    赵瑗混在一群人里进了城,目标很明确,建康行宫。

    他并没有哪怕一秒钟怀疑过岳展骗他,他说赵熹在建康,那么赵熹一定在建康,建康这么大,赵熹只有可能驾临建康行宫,只有那里的守卫足够多,足够安全,赵熹是不可能把自己放在危险境地中的。

    建康行宫也很好找,它就在建康城的中心,前身是南唐的皇宫,它并没有如词中写的那样灰飞烟灭,无数年干戈以后,宋军入驻这里,金军也入驻过这里。虽然主人已经换了三代,可它稍加修葺以后,又重新巍峨起来。

    经过赵熹的改造以后,建康行宫东、西、北三面都是军营,以备第一时间拱卫皇帝的安全,南面有官署和学校,紧靠着秦淮河。

    秦淮河缓缓流淌,赵瑗凝视了一会儿水面,没觉得这条河流有哪里特殊的,瓦肆仍然传来歌声,踏着歌声,赵瑗进入了宫城,谁见到那枚玉羊都会放行的,至于他们会不会去禀告赵熹,赵瑗不在乎这个,他就是来找赵熹的。

    他沿着行宫的中轴线往前,这座行宫曾经花了一点钱来修,但修到一半以后废弃了,皇帝名义上不再驾临这里,因此石砖地上爬出了萋萋的芳草。

    一列穿着窄袖圆领袍的宫人结对路过,她们的脸上有着轻重不一的岁月痕迹,穿着深色的窄袖圆领袍,梳丫髻,穿弓鞋,这些是宫中侍女常见的打扮,令赵瑗感到惊讶的是另一点。

    她们的衣服上,有着一大片一大片的桃纹,鞋上的花样由两种丝线交叉缝制。

    “遍地桃”和“错到底”。

    这种式样,流行于十八年前的旧京城,果然是遍地逃亡,一错到底,时人以为不吉,此后不再穿着。

    白头宫女在。

    赵瑗一下子就意识到了这些宫人的来历,她们是十八年前从大难中逃离的幸存者,在建康行宫寂静生长。

    在幸存者中,赵熹是最着名的一位。

    似乎没有人关注到这里出现了一个风尘仆仆的青年,宫女们早就学会了闭眼闭耳,像看守皇陵一样看守这座寂静的宫城,赵瑗从穿过前朝,穿过回廊,来到后宫的区域。

    后宫仍然是寂静的,可一切都很干净,被打扫一新,充满着居住过的痕迹。赵瑗不知道行宫中皇帝应该居住的地方在哪里,他向前,向前,不断拐弯又不断前行,路没有断绝,但一个宫人也没有了,安静的吓人。

    夜色一点点侵袭,飞鸟落在鸱吻上。

    赵瑗转过最后一个拐角,在他面前忽然出现了一丛萱草花海。

    这种花并不名贵,也不稀奇,田野房间到处都是它,非常好养活,也能拿来吃,民间管它叫“黄花菜”。

    赵瑗还没来得及细想,走廊深处闪出了一个人影,他双手捧着托盘,托盘上覆盖黄绫,看不清底下的是什么东西,但应该是个小物件,因为只有一点凸起。

    是张去为。

    赵熹最亲密的内侍之一。

    没记错的话,他正在休假。

    想也没有想,赵瑗直接跟上了他,脚步被放的很轻,张去为会带着他去找赵熹。

    萱草花、萱草花……

    到处都是萱草花,越往里走,萱草花的颜色越深,从黄色变成橙色,从粉色变成红色,这花原本没什么香气,可连成海以后,赵瑗忽然感觉到有点不舒服,也许是花粉飞进了他的鼻子。

    他想打个喷嚏。

    张去为停在了一扇门前。

    萱草花海中开出一条仅容许一人行进的小道,几近妖异的,甚至漫过了张去为的腰间,赵瑗悄无声息地跟上去,如同鬼魅那样,捂住了张去为的嘴。

    张去为的眼睛急速睁大,但即使这样的震恐,他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拼命对赵瑗摇头。

    赵瑗和他对视一眼,放开了手,要接过张去为手里的托盘。张去为紧紧抓住,赵瑗低声道:“大官,我——”

    房间里忽然传出一声尖叫。

    也许是一秒钟,也许是下意识反应,当赵瑗意识到“这声尖叫是赵熹发出来”的之前,他就踹开了门,另一声尖叫响在他的脑后,是张去为,他为了去拽赵瑗,手里的托盘都顾不上了:“大王!!!”

    可来不及了。

    从那个被咬了一口的烧饼开始,到他找到赵熹,一共五天,他的一切猜测都是对的。

    可他真的了解赵熹吗?

    张去为向他扑来,手中的托盘飞出一只玉塞,骨碌碌,骨碌碌,滚到了床边。

    床上,一个辫发垂肩,上身赤裸的异族男子,正倾身在赵熹上方,掐着他的脖子。

    春风吹入罗帷。

    他向外看来,和赵瑗对视,脸上不知道是惊讶还是玩味,或者说是一种不屑,他懒得和赵瑗打招呼,而是低下身子,慢慢地,扳着赵熹的脸,让他对着赵瑗。

    赵熹的整张脸瓷白,头发一绺一绺挂在脸上,满脸湿淋淋的,不知道是汗还是眼泪,他张着嘴,神智似乎还没有回到脑海,赵瑗见到他空洞的双眼。

    男人动了,赵瑗在那么一瞬间意识到这个人和赵熹的下体竟然连着,因为死一样的寂静中,“啵”一声,性器被抽出来了。

    即使赵瑗在某个时间点以前天天和赵熹一起睡觉,他也没见过赵熹的身体,无论春夏秋冬,他身上都处于一种微凉的状态,因此寝衣很严实,包裹住他身上每一寸肌肤,除了一大片一大片的萱草纹和最原始的,带着澡豆气息的肉体气息以外,什么也没有。

    赵熹很缓慢地眨了一下眼。

    赵瑗没说话,他感觉到自己在做梦,那些十八年前的装束是不是真的?萱草花会不会给人带来一种奇异的幻梦?为什么……

    为什么,赵熹和他不一样。

    浓白的精液从赵熹艳红的穴口一点点弥漫出来,他的腿还没有合拢,赵瑗痛恨自己的视力,他恨不得自己瞎了,可一切都清清楚楚。

    他看清楚了赵熹胯间软垂的,毫无生气的性器,看见他身上有一个男子不应该存在的器官,甚至看清楚了他肚子上的,水一样的纹路,带着一点暗色,正因为高潮而起伏着。

    他想起秦淮河上的波光,可话到嘴边,只有一句:“爹爹……”

    他已经七年没有叫过这个称呼了,赵熹好像一下子就被叫回了神,他强撑着坐起,赵瑗甚至看到精液从他的穴口漫出来。

    不应该看的,可不看这里看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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