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浮萍(4/10)

    他说这话的时候神色很有些古怪,带着一点兴味,一点暧昧,似乎这个消息的价值不在于它本身,只在于看看刘备如何反应。

    他就这样不紧不慢地吐出几个字:“公孙瓒死了。”

    公孙瓒死了,死于易京,死于袁绍,但最终是死于他自己。

    片刻的静默后,曹操的眼神渐渐锐利起来:“你知道?”

    刘备从微愣中回过神来:“……怎么会,我又能从哪里得知呢。”

    “确实,我也是才得到的消息——”曹操笑了一下,“不如说,是才收到袁本初送过来的,东西,。”

    “怎么,你不去吊唁一二?毕竟他也算是你的旧主啊。”

    公孙瓒这个名字出现在二人的话语里后,气氛似乎悄然有了些许变化,更松弛,也更狎昵——因为再同先前一般拿腔拿调地打机锋也没了意义。

    毕竟曹操可能是唯一一个知道那道蛊的来龙去脉的人,无论刘备回答什么,都会因为那东西的存在而有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旖旎意味。

    于是他决定避而不谈:“袁公与公孙瓒攻伐多年,终于得偿所愿,看来北方大半都为他所平定了——丞相作为袁公的至交好友,一定也是为他高兴的吧。”

    话题一引到袁绍身上,曹操的面色显而易见地淡了下来。

    在刘备看来,天下这么多诸侯,也只有一个袁绍能隐隐压过曹操一头,这位四世三公的豪族是连从前的曹操都不得不依附的存在。现在眼见他们的差距进一步拉大了,曹操还坐得住吗?

    刘备内心思忖,既然曹操一早没杀了他,现在就更不会杀。既然如此,那人迟早要他效力,就像握着一把刀,总要试试锋刃一样。

    ——他总不可能关他一辈子吧?

    现在,袁绍不就是最显而易见的标靶吗?

    良久,曹操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我倒想问问,玄德有什么想法?”

    刘备微微笑起来:“自然愿为丞相效力。”

    于是笑意也渐渐在曹操脸上凝聚,他说:“本初与我情同兄弟,此番我当然要替他向皇帝请封,褒扬他的功劳。”

    现在又恢复公事公办的状态了。刘备暗暗松了口气。

    然而曹操话锋又一转。

    “只是我又想到,玄德与你那好师兄牵系已断,难免也替玄德感到伤怀哪。”

    该说曹操的直觉的确敏锐。刘备听到公孙瓒死讯的第一反应不是讶异,而是“果真如此”的默然,不是什么情意灵犀,只不过归因于那道蛊罢了。

    施蛊人既死,那种无论相隔多远也隐隐牵拽着、粘连着的受控之感应声消失,如风中飘忽的断线。

    曹操显然想到了这一层,心情更加愉悦——这样一来,控制刘备的筹码完全落到了他手上,对他来说,这比那人今日难得的陈情还要可信可靠的多。

    刘备咬牙,要是一早知道了非得经受这一遭,方才就应该装病装到底。

    “……在想什么?”

    曹操对他在床上的走神非常不满,一边挺入,一边掐了一把腰侧软肉以示惩戒。

    刘备嗯了一声,难受地蹙起眉。牵系断后,他就一直感到身上惫懒,仿佛进入了漫长情欲后的不应期。原本还想着能否借这次机会将蛊毒一举除去,现在恐怕是痴人说梦。

    但他绝不会说出这些想法的,曹操的肏弄向来只随自己心意,难保不会又做出像一边掐着他脖颈一边让他高潮这样的疯事来。

    曹操瞥见他没什么精神的下体,伸手想去抚慰,谁知只是稍稍触到,刘备就反应极大地抖了一下。

    “别……”他哀声说,“难受……”

    穴口还被插着,若两处一起被亵弄委实折磨。

    曹操愣了一愣,他只觉得今日那人身体绵软很好拿捏,现在看他样子像是不舒服得紧。便放缓了动作,一直等到刘备神情稍霁。

    “这样才对嘛,”他随口道,“得趣了就出声,难受了就说,作那些忸怩态做甚。你非要忍着,我又怎么会知道。”

    “……”

    刘备倦倦地抬了抬眼,根本懒得列数那人过去的罪状。眼见曹操兴致很高,今夜怕是又要不得安寝,泄过一轮后,他并了并酸软的腿,正想着委婉地提出换个姿势,就被曹操按着肩膀塞回被子里。

    “真病了?”他小声自语一句,继而说道:“别动,好好躺着。”

    想了想,觉得这样就走了有些吃亏似的,于是也挨着刘备躺下,打算小憩片刻。

    不觉已日光西斜,刚刚两人算得上白日宣淫。曹操转过脸,瞳仁被侵袭的暮色衬得微亮。刘备回盯了片刻就闭上了眼,但接下来的一句话还是听得清楚。

    “玄德,你若忠心待我,我也必不负你。”

    时机很快来临。穷途末路的袁术意图北上投奔袁绍,途径徐州不过在旬月之间。

    明日便可起行了,刘备有些心神不属地坐在窗边,听烛火毕剥作响。

    今夜月圆,在庭院里泼出一地清辉。明日是个好天气。

    只是没想到这时还有不速之客。

    曹操独身一人,依旧是没打招呼就进来了:“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他晃了晃手上拎着的坛子,脸上有点得意:“得了一坛好酒,邀贤弟共饮——行军路上可喝不到这酒了。”

    刘备笑了一声:“曹公好兴致。”

    曹操拉着他到院子里:“那当然,良辰美景,岂可辜负。”

    院中有石桌,的确适合花前月下对酌清谈。酒也的确是好酒,醇厚醉人。

    曹操爱喝酒,但酒量远不如刘备,很快便有些醺醺然,冷峻的眼角难得柔和下来,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慢慢自斟自饮。

    “明明如月,何时可掇……”

    刘备捧着一盏酒,顺着曹操的视线望了望天边那一轮满月,笑道:“曹公又要作诗?那我可得好生伺候笔墨。”

    “没有,不过一句随想罢了。”曹操支着头,眼神重新落在刘备身上。

    “玄德一向知我,你可明白我心中所愿的明月是何物?”

    晚风微拂,带起一阵簌簌声,然后融入寂寂夜色。

    刘备想了想,说:“不知道。太多了。”

    得了上弦月还要下弦月,得了满月还要弯月。诗人有无数个月亮,因此诗人的话永不可信。

    曹操这人危险就危险在猜不透他的心思他生气,猜透了也生气。但听了刘备的回答,他倒是愣了一下,然后大笑起来。

    刘备盯着自己的杯盏,皎白的月影漂浮在酒液中。他把酒一饮而尽,算是一场践行。

    ——明天会是个好天气。

    诸葛亮最近收到了徐庶的数封信件,内容大同小异,其中“刘使君”三个字尤为突出。

    作为徐庶的同门兼友人,他自然知道元直对那位使君的期许。只是刘备被迫离开徐州后辗转各地,先是不知怎的与曹操决裂,后又投奔冀州袁绍,于是一直无缘得见——现下那位来了新野,于是徐庶便迫不及待地前去自荐了。

    听这些信件中的口吻,一定是君臣相得,如偿所愿了。

    当然,徐庶写这些信不是幼稚到炫耀自己的主公有多么英明神武——主要目的是替主公招揽股肱,劝说诸葛亮亦投往刘备帐下。

    以徐庶对诸葛亮的了解,他知道这位潜龙是不会困囿于一方浅水的,之所以在草庐中布衣躬耕,也不过待时而出。既然如此,若二人共同出仕使君——他写道——君臣和睦,同僚相亲,岂不是美事一桩?

    诸葛亮一字一句地看完,把信收了起来。

    于是过了些时日,徐庶的信又来了,这次语气微微带了点不解与责备。

    他写道,使君第一次拜访,你避而不见,若是试探其心也情有可原,但是这次,隆冬时节,雪深难行,刘玄德冒着风雪前去,还不足以传达他的诚意吗?

    灯火微晃,诸葛亮收起信愣了一会儿神,听着窗外寒风裹雪的簌簌声,目光收回,看着眼前书案上这一张巨幅图谱。

    这幅图一直存在他脑海里,如今第一次由他亲手绘制出来。山川险要,各方诸侯,无一不包含在内。

    他慢慢呼出一口气。

    寒夜寂寂,但心口却涌动着熨帖的热意。

    ——转眼冰消雪散,大地回春。

    一个普通的午后,诸葛亮从慵懒的小憩中醒来,意识到有什么不同。

    一道颀长的影子被温和的日光投在廊下,那人负着手,闲适而不失仪态地静立着,似乎在观赏他院里栽的几株粉白杏花。听到身后窸窣声响,他转过身,目光微微凝在这位不世出的大才年轻的脸上,而后眨了眨,眼里盛满了笑意:“诸葛先生?”

    很快,刘备军中无人不知,他们的主公三顾三请,请来了一位极年轻的军师先生。

    虽说无甚名声,但被奉为上宾,颇见亲待,二人常常秉烛夜谈,有时甚至通宵达旦。

    ——可不是嘛,听说二将军和三将军还发了牢骚,主公就说,说什么“我得孔明,如鱼得水”……

    “我说是这么说了,”另一边,刘备也在对诸葛亮提起这个话题,还无奈地叹了口气,“但也不知能开解他们几分——你也知道,武将们性情直率,只认军功。虽说现下新野无战事,招兵买马、固防屯粮才是要紧……”

    “不过总有战事再起的一天。”他抬眼笑道,“到时候,我便把剑与印都交到你手上,眼前这一切——包括我自己——都听凭你指挥。”

    诸葛亮静默了一会儿,道:“我明白了。”

    刘备喜欢他这性子,不会诚惶诚恐地表忠心,却让人觉得沉稳可靠,尤其想到他不过是弱冠年纪,就更为可贵了。他想拍拍人的肩膀,又想到什么,手微微僵了一下,改为端肃的一礼。

    “还有一事。”诸葛亮叫住准备离开的刘备,只是这次语气有些迟疑。

    刘备耐心地等着。

    “主公,”年轻人道,“你为什么……这样信任我?”

    刘备愣了愣,不是因为提问过分直白,是因为这不太像诸葛亮说出的话。

    但他还是组织了一下措辞,认真而坦然地回:“我与元直倾心相交,他说你是他的挚友,对你评价颇高,所谓交友投分,德必有邻,我一开始便对先生的品性才学不曾怀疑——与先生相处下来,果然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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