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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被进来的狱警控制住,神情可怜的看着夏寻,宛若一个在看笑话的人。
夏寻的声音森冷,隔着通讯也能感受到他的语气,“没什么事我就挂了。”
阮菁心跳得厉害,茫然不知所措的脑子里像一张白纸,屋里充满惶惶不安的气味,她的牙齿咬紧,眼神发怔得吓人,过了一会便疯魔般的叫嚷着一些夏寻听不懂的话,精神濒临崩溃的边缘。
夏寻像是发现了新大陆般好笑的看着阮菁,他似乎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声音不疾不徐,“你有什么资格命令我?”
“阮识就是可怜你,因为你和你妈一样,都是个得不到爱的可怜虫!”
“所以呢?”夏寻漫不经心道,手里捏着遗落在桌上的一颗软糖,“你的黑道不会白混了吧,舅舅。”
夏寻单手托着下巴,嘴边笑着露出一个浅浅的酒窝,歪着头天真地说,“怎么算,都好像是阿姨亏了。是不是?”
“等等。”霍桐喊住了他,坐在椅子上翻阅着资料,一页一页地沙沙响,“今天我陪阮识去监狱,我听到他妈妈一直喊你的名字,不过不像什么好事。”
“霍桐帮你在会见室的桌下藏了一个监听器,对吗?”
下坠到谷底的最后一刻,夏寻睁开了眼,他以为自己会粉身碎骨,死后就留着残缺的尸块在这儿,慢慢腐烂,溶入泥土,与阳光抗衡,与邪恶共生。
和霍桐聊得这几分钟让夏寻很不愉快,不论从哪一方面来说,阮识似乎对他倾诉了太多,也让他知道了太多。
夏寻没有回公寓,也不再和他联系。
说来也怪,他上高中的时候成绩并不算特别好,到了大学针对所学的宠物专业倒是科科优秀。
“她说,是你陷害的她。”
“唔唔,好嚯~”白珊嘴里包得满满的,吐字都口齿不清。
“你一定是很信任他才会让他帮你,不像我,从头到尾都在骗你。”夏寻在他耳边轻轻笑了一声,酸涩地紧闭上眼,从眼角偷偷溜出的一滴却还是藏进了阮识的侧颈,滚烫蒸发,“哥哥,我用我最后的信誉说句话。”
阮识今天值晚班,上班时间还要到下午一点,霍桐早早地就在楼下等他,说要带他一起吃午饭。
“阿姨。”
夏寻成年那天,阮识在一片昏暗的灯光下打开手机界面,视线停留在夏寻许久未联系的手机号码上,编辑了一条短信发送了出去。
日落黄昏的橙色光晕落在阮识身上,烟头燃起的星光在他的动作里变得忽暗忽明,胸膛起伏的呼吸里加快了湮灭速度,微风裹杂着的烟雾萦绕在他侧脸,夏寻在身后抱住了他。
“这个提议不错。”夏寻终于抬头施舍给了阮菁一个正视的眼神,无形中带着压迫的力量,他笑着,说出的话却让阮菁止不住的抖着身子跌坐回椅子上,声音掺杂了某种追逐猎物的兴奋感。
夏寻从监狱里出来之后没有直接回家,而是一路走着回到了夏宅。
这一刻阮识心里反而没有了波动,他只是反握住了夏寻的手,扯起嘴角的弧度轻轻笑了一下,而后俯身抱住了夏寻的肩膀,慢慢收拢,在极度疲惫的身子下发出在外人听起来很幼稚的话语。
“如果你死了,我就把阮识囚禁起来,用铁链拴住他的双腿,让他每天只能乖乖的在家等我回去。”
原本以为会剑拔弩张的气氛反而显得有些平静,阮菁抿着唇,眼神里毫不避讳对夏寻的厌恶,却又隐隐带了些卑微,她开口道,“你离开阮识。”
许久没经过处理的院口长满了杂草,黑色的栅栏上蒙了一层厚厚的积灰,夏寻推开门的时候被屋里的霉味充斥到了神经,所有的家具和物件都用白布蒙上,地板倒是还算干净,因着隔段时间就有人来收拾。
“来了。”阮识将手上的四杯奶茶全部放到了桌上,加满冰块的嘶嘶从杯上冒着冷气,清一色的黑色珍珠在里面晃动,阮识看白珊打开之后露出了一脸满足幸福的表情,戳了一下还在前台的奶茶杯问,“这个很好喝吗?”
见。自然是要见的。
“离开阮识,我可以把这条命赔给你妈妈。”阮菁放在桌下的双手戴着手铐,剧烈动作的时候磕碰在桌上有着哗啦的响声,她的身子离开了一小半趴在桌上,带着威胁的意味,“如果你不离开,我就自杀,让阮识这辈子都不敢和你在一起。”
夏寻顺着阮识的手腕用指尖向前滑去,嘴唇贴在他的耳侧,亲昵的像是在耳鬓厮磨。
阮菁的案子到最后还是不了了之,犯人翻供,得以让阮菁逃过一劫,依旧是之前的十年,慢慢在牢里消耗。
阮识想,夏寻应该是收不到的。
四年的时间过得很快,家里依旧只有他,蛋黄和蛋白。
他的眼前一黑,身体坠入无尽的深渊,不断在下沉坠落,凛风刮烂他的衣服,碎石划破他的皮肤。失重的感觉一直在延续,血腥味蔓延在鼻腔,他快要死了。
他躺在原来阮识住的房间,不在意细碎的灰尘漂浮在鼻间,而是摄取着已经消失了的味道埋在枕头里,昏昏沉沉地做了好长一个梦。
这次的会面是阮菁要求的,不论是从她自认为要救阮识的这个角度,还是为了避免自己再次受苦的这个行为,她都觉得见夏寻这一面是很有必要的。
“如果你没死,阮识就还是我的好哥哥,他还是自愿的和我谈恋爱,和我上床。而我,万一心情不好了,说不定这辈子都让你们不再见面。”
“阮识,你到家了吗?”
夏寻看着他,没有回答。而是拖着浑身乏力的身体坐了起来,从卧室的小阳台向外看去,春末夏初的五月,延伸到阳台一串一串白色的花,生长在那颗老槐树上。
阮识刚进医院门口,就见刚才还在打瞌睡的前台小妹妹白珊立刻打起了精神,双手托着腮笑嘻嘻的看着阮识,“阮医生,我的奶茶来了吗?”
他回答了一个和阮识刚才问题完全不相干的答案,“下个月我十八岁了。”
夏寻的眼皮很重,很久才从梦里醒过来,他的睫毛沾满了泪珠,睁开的时候还抖落了几滴。阮识用纸巾轻轻擦拭,盯着他通红的眼眶缓缓开口,“做噩梦了吗?”
他想跑,人却像被空气中出现的无数只手紧紧缠绕,从他的背后挪到脖子,掐住他的咽喉、捂住他的口鼻、阻断他的呼吸。
夏寻在握着手机的手不自觉收紧,搅拌在心中的情绪即刻就要喷涌而发,他看着阮识熟睡的脸,从地毯上站了起来走去书房。
夏寻惊恐地站在原地,眼眶夺出汹涌的泪,他看见妈妈死前的那张脸,血肉模糊的身体躺在脚下,七窍流血阴森的看着他,质问他为什么不帮自己报仇。她被夏永昆和阮菁拖走,被轻蔑下贱的眼神无视,没有人来救他。
梦里回到他第一次见到阮识的那个春天,他的腿绑着石膏,只能一瘸一拐跳在阮识面前,阮识一如既往的温柔看他,掌心里握着一颗打卷飘着奶香的软糖,磨砂的纸质包着,被阮识修长的手指慢慢撕开,然后喂到他的嘴里。
阮识在这所宠物医院实习直到转正,他在离医院不远的地方租了一套房子,面积还是和他以前在城南的房子差不多大。
阮菁哆嗦着嘴唇,突然觉得和夏寻见面是一个错误的决定。
“我是夏寻。”
“说得太严重了。”阮识偏过身去系好安全带,随后开口,“这是我的职责。”
霍桐笑着替他打开车门,单手撑在车门框上,指尖挑了一下金丝眼镜的边缘,“那不行,我得请我们家狗崽子的救命恩人吃饭啊。”
耳旁吐出的湿热气息久久没有散去,指尖的烟也不知何时掉落在了阳台的地砖上,在夏寻离开的短短几分钟里,阮识所有退潮的情绪犹如波涛骇浪般的涌了上来,他保持不了沉默。在接近傍晚时下起的小雨里,阮识蹲坐在地上,任由雨水轻绵的落在脸上,和模糊视线的泪水一起啪嗒落下。
又是一年五月,空气中带来压抑的沉闷,路边的梧桐树高大矗立,层层叠叠的叶子让阳光透不过一丝缝隙,阮识下车时一阵清风徐来,带动头顶上树叶的沙沙声响,穿过了一抹清凉。
阮识现在工作的宠物医院是霍桐家开的,据他自己所说是他家里人为了支持他的梦想。虽然霍家从政,但他上头有两个哥哥,所以霍桐这个最小的反而能随心所欲做自己喜欢的事。
阮识说,“如果你骗我,我就不要你了。”?
【生日快乐。】
“他家混政界,他爸是市委书记。”
不管怎么样,夏寻这辈子都不会让她活着出去,她本来以为利用阮识来吓唬威胁会有些作用,至少他对阮识有那么一点点的感情。但她错了,在听到夏寻说的话之后只觉得脊背上在流着冷汗,整个人限制在小小的四方空间里不断被追捕。
钟沐岩的势力是通天的,夏寻见阮菁的时候房间里一个人都没有,狱警在外等着,房间里的灯光也要更加明亮。
因为从他们在夏宅分开的那天起,这个号码就再也打不通了。
霍桐单手打着方向盘,微微侧头看了阮识一眼,情绪有些低落地外泄,“你总是跟我这么见外,让你叫我名字也不愿意。”
他给钟沐岩打了个电话,舅舅果然不出意外地嘲笑他,“我说会出麻烦你还不信,你知道霍桐背后是谁吗?”
……
“学长,我说了不用等我。”
夏寻靠在椅背上扫了一下周围,最后视线落在像个乞丐花婆子的阮菁身上,他像在夏宅时候每一次,乖巧毫无心机,甜甜地叫着她。
阮识没有回应,他走到了阳台上站着,手里夹着一根点燃的烟。他漫不经心地用手指捻着一朵小白花,露出的侧脸蕴藏着不愿向人摊开的情绪。
公寓他没继续再住下去,在夏寻消失的第二年他就搬走了,即使姚洲中途见过他一面,说是夏寻把这公寓留给了他。
阮识大学毕业之后如愿地进了一家宠物医院工作。
夏寻也不急,好整以暇地就坐在那儿,等着阮菁先开口。
“那为什么哭了?”
“你自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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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桐有手段可以让阮识见到阮菁,背后的身份肯定没那么简单。
霍桐拿着手机的手一愣,在电话这头轻笑,“那个在我们学校丢石头的小朋友是吗?你哥哥好些了吗?”
他脱了劲躺进沙发里,夏寻拿过旁边的薄毯给他盖上,抚摸着那双眉眼,指尖沾上一粒粒小水珠,他背靠在沙发的边缘,阮识滑落在地毯上的手机嘟嘟的震动着,夏寻拿起来,上面显示着联系人“霍桐”。
阮菁换了套新囚服,头发也梳理好整整齐齐地扎在脑后,干净了之后恢复了原本的容貌,如果忽略她此刻绞紧在桌下的双手。
阮识拿着烟的手一顿,却也没否认,而是由着夏寻把他的手掌反过来,从上而下的扣住十指,贴在骨头上的紧密疼痛,彼此仿佛都感觉不到。
但是阮识接住了他。
他穿着高中校服蹲在夏寻身边,笑起来眸子里像装满了星星,璀璨、夺目,耀眼的想要让人落下一吻。他们身处在朦胧如仙境一样的地方,散发着三月的桃花清香,阮识牵着他,踩在软绵绵的云朵里,越接近越温暖。
齿间轻轻一咬,爆浆的草莓果酱混着牛奶醇香溢在口腔,他想上前抱住阮识,却只见周围的一切突地变了,阮识的身影变得透明几乎不见,嫩绿鲜草生长的院子猛然变成破败的一片,残缺的石头缝里爆出尘灰,在角落的石砖里流出鲜红的血迹,沿着夏寻的脚一直追赶。
他想。
“就你小子事多,我在监狱安插的眼线可跟我说了,阮菁要见你。”
“没有。”夏寻的声音透着哽咽,他抓住阮识的手腕轻轻放在床上,侧着身解释,“是一个很好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