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望（六）(2/10)
厕所的人不多，对他使眼色的同学拉开拉链，正弯下腰时，忽然出声道，“听说了吗？一班那个温祥出意外了。”
哪怕很微弱，但是在相片后面的花丛之上，浮着一层淡淡的黑色气息。
本来失魂落魄的学生勉强回了神，嘴角扯起一丝弧度，“嗯，谢谢你，我现在就去跟老师请假，温祥之前帮过我，我要去看一看他。”
是否发生意外的人群不再局限于纯然的坏人呢？
那是一个须发全白的老者形象，不过老者身上宝蓝色的唐装，透明的身体，和漂浮的动作，却昭示了老者身份的不同寻常。
温祥有几位堂兄，在邻里也有几位玩得极好的朋友，不过这些人在葬礼当天都在场，没有人发生意外。
自从上次回到老家，从爷爷那里得知家族玄术师的历史以后，林让就意识到他眼中的世界没有那么简单。
像是想到了什么，知情同学的表情有些微妙，他用手比划了一下，神色凝重，“据说就是在家里的花园，喝了一壶茶睡着了，被发现的时候，身体都凉了，太奇怪了，这种情况还是第一次见，无缘无故的，比上个月三中那个突然发疯跳楼的校长还吓人！”
那双琥珀色的清亮眼眸里含着无害的善意，白的晃眼的手摁在学生证的两侧，礼仪感十足的将那张小小的卡片递过来。
不过老者夹杂嘲意的一句话，倒是提醒到了他。
他们挂着一张哭脸，齐齐地看着会堂中心的那张相片。
林让面无表情，只定定地看他，“所以你果然知道，那就告诉我。”
光影流泻，面前眼眸半弯，含笑看来的校服少年仿佛月光乍白，晕生出的珍珠。
林让这一次却没有任何犹豫，他的语气越发坚定，“前辈，你没见过他，但是我却跟他相识，我确定，也坚信温祥是个好人，所以我才更要查清。”
回头之后，他眼前都似乎一亮。
林让抬头看向被他倔脾气给气的直跺脚，头发都要竖起来的老者，湿漉漉的黑发下，一双沉黑的眼睛格外执拗。
“唉，温祥性格是真的好，人没了确实可惜，我见他们班好多人眼睛都红了，有的直接请假回家要去参加葬礼，你要是认识他，不如也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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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是想到了什么，老者的声音忽然变得有些嘶哑，“也就是说，这是得到冥界认定的死亡，其中或许有非正常因素，但以你的实力，是排不上用场了。”
眼见到了周六，陷入僵局的林让甚至生出了晚上夜袭警察局，查询一周以来登记意外去世的名单的想法了。
林让攥着石头，微微仰起的目光落入阴沉的天幕，他沉默了片刻，一个人跌跌撞撞地往前走。
清云朗月，春日和风，不外如是。
不过在得到应允的那一刻，他自得知温祥离世以后，便一直过于紧绷的身体，倒是松懈了些许。
温祥他也见过，当时他的学生证掉了，连他自己都没注意，但是一只手突然拍了下他的肩膀。
林让站在人群中，看着相片旁流泪站着的一对夫妻。
最近发生的诡异的事太多了，不过那些死者多半罪孽深重，就比如那个校长，贪污公款，最后发到特困生手里的居然只有不到十分之一，被媒体爆出来之后遭到了不少人口诛笔伐。
果然，这件事不是简单的意外。
“请您帮我。”
某个一头雾水的学生扭头看了几圈，正准备出声询问平时玩得比较好的同学，前排几个压低身体凑在一起的学生就站起身，对他使了个眼色。
“十三小子，你确定想知道？哪怕那个叫做温祥的小子跟你想的完全不同？”
不过他倒不如旁人那般失魂落魄，转身离开会场前，他擦了擦顺着发丝流至眼角的冰凉雨滴，目光却是前所未有的镇定与冷酷。
寻常这个时候的课间，挤在一起抄作业和嘟囔抱怨的同学们早已沸反盈天，可是今日似乎有些反常。
周围的人很多。
不过温祥也出现的这种意外，就让人困惑伤感之余，生出毛骨悚然的情绪了。
也要拉开拉链的另一个同学一愣，下意识的开口，“啊？不会吧，我记得人挺好的。”
可短短三天过去，在温祥也被牵扯进来，还受到了诅咒离世以后，这场诅咒造成的死亡盛宴就在他眼中笼上了一层难以言喻的卑劣色彩。
那层黑色的气息跟最近发生事件后遗留在现场的气息一模一样，带着难以掩盖的恶意，那是属于诅咒的气息。
——是谁？
更何况从父亲那里继承来的那枚吊坠……林让下意识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胸前那个从领口内露出一线的银白色石头，眸色渐深。
老者所掌控的一项玄术能够从诅咒者的尸体上复现其生前的景象，但是他们需要找到对温祥下诅咒的人，不，或许现在应该也叫做尸体了。
使眼色的同学沉默了一下，“人再好，不代表不会出事。”
整间教室都安静极了，周围许多同学都保持了一种奇异的沉默，偶尔有一两个凑在一起说话，声音也压得低极了，像是在刻意避讳些什么。
——地狱。
他愣了两秒，忽然一把抓住知情同学的手腕，急切地追问，“到底怎么回事？你知道的对不对？”
老者的阅历以及掌握的玄术都在他之上，不过对目前的状况却不如他了解的多。
因为参加葬礼的学生有很多，林让无声地融入了他们，独身一人到来却没有引起任何人注意。
“你知道的，对吧，告诉我。”
说完，便急匆匆转身走了，只是从他眉间拢起的阴郁和周身的低气压能窥见心情确实不好。
林让从家族的典籍里看到过这个名字，与民俗传说中每个人死后都要走一遭的地府不同，冥界的意义在传说中，则更接近一个地方，一个罪大恶极之人在死后才会坠入的地方。
在这之前，林让并非没有注意过这些事件，可他并不是那种善良正直的人，反正是一群死有余辜的蛀虫罢了，诅咒者开心就行。
老者的声音仍继续在耳边响起，“至于这个诅咒，我劝你也不要多管，”这个自称他祖爷爷的老者忽然嘲讽似的笑了两声，“了解的越多，就越是幻灭，到时候你只会比现在这个落汤鸡的样子更可怜罢了。”
老者臭着脸同意的时候，林让其实没有多余的情绪。
如此过了三天，林让不断地在温祥家附近徘徊，以学子的无害身份打探，从邻里那里除了得到带着遗憾的叹息，也更加理清了温祥平日的交际圈。
他忽然抬手，握紧了胸前的吊坠。
许是沾染了绵绵雨丝的冰凉，他的声音也格外的冷。
林让在雨中站了许久，身上的衣服，发丝已经全湿了，路人讶异又困惑的目光不时从他身边落过，只是这一次，却没有一个递来雨伞，在他人生中最狼狈的时刻邀他一起回家，自己却绕了半小时的路的少年了。
“很多人渣不会在熟识的人面前暴露自己的真面目，他们只会找陌生人下手，这样要是被告发，周围人对他的肯定只会让别人的指控看起来像是污蔑。”
由于温祥经常做好事，所以也在固定朋友圈外有其他的交际，那么，有哪些是在温祥过世之前会来找他，但在他过世之后连葬礼也没来参加的呢？
说到最后，老者的语气里的报复性的恶意不加掩饰，“这样，你还确定他是个好人吗？”
他立马心领神会，跟他们一起去了厕所。
想到这里，本来面露悲伤的学生脸色一白，也不敢多想，急匆匆地回了教室。
好半晌，最后跟着出来的学生才喃喃道，“温祥？不会吧，他怎么会……”
冥界。
首先，林让从同学那里得知，这周的校园里，除了温祥以外，没有其他人过世的消息，那么诅咒温祥的人便不是校内的人。
看着明显情绪不对的林让，老者却没直接开口，而是沉默片刻后，忽然眯了眯眼，鹰隼般的锐眸里精光一闪。
或许是这个话题对学生来说过于沉重，空气一时死寂。
说出消息的学生叹了一声，他今日已经看到不知道多少人请假了，都是这副郁结于心的表情。
“若是遭到邪恶诅咒横死，周身是有一股散不去的怨气的，可是你那朋友身旁却没有怨气，只有一缕来自冥界的味道。”
身为学生，温祥的大多数时间都消耗在校园里，理论上来说，他与校外人员的接触应当是不多的。
“我告诉你，这是百年前冥界特意流出的，只有人世间强烈的怨念才能催发的正向诅咒，效果以命抵命，能让别人不惜用命来诅咒他，你这表面上光风霁月的好友也只是一个披着羊皮的人渣罢了。”
感受到林让目光中的固执，老者凝了凝眉，最后妥协似的叹了一声，松口道，“以你目前的修为，只能看到诅咒的气息，不过对于我们鬼魂来说，还能在现场看到另外一种气息。”
作为三代以来唯一成功觉醒了玄术师天赋的子嗣，他心里清楚，面前的祖辈不可能放任他去触碰那些危险的东西。
走出会堂以后，外面的雨越发大了，林让站在雨中，忽然停步，任凭冰凉的雨丝打湿他的衣服和脸庞，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浇灭他心中摧枯拉朽，顺着血液一路燃起的滔天怒火。
看他如此执迷不悟，老者冷笑两声，第一次展露出沉稳之外的恼怒来，“天真！既然你不怕后悔，那我就告诉你，你知道这是什么诅咒吗？”
浓黑的短发压在耳廓上，衬出瓷器般的雪白肤色，皮肤无暇到没有一丝毛孔。
许是情绪失控，手下的力道有些大，被抓的同学顿时拧紧了眉，他一把推开这个明显不对劲的同学，揉了两下手腕，皱眉道，“你到底怎么了？你跟温祥也不是很熟吧，不过他出的意外确实很奇怪……”
“告诉我，谁都可能有不为人知的一面，只有他，我不信他是那种人。”
想起报道里倒地横死，浑身是血的中年男人，他不由得嘶了一声，搓了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目光再看向那个失魂落魄的同学时，语气就带上了几分怜悯。
在林让话音落地的那刻，一个虚幻的人影从石头里飘了出来。
这一切的一切，都让他明白，不仅仅是最近爆发的奇怪事件，这个世界一直存在着科学无法解释的现象，从古至今。
葬礼的氛围肃穆，只是不时有人忍不住痛哭出声，林让一路从学校赶来，外面下了小雨，他的头发和衣服都浸上了点点湿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