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4/4)
梁皓月到第二天便毫无知觉了,他只知他昏了又醒,醒了又昏,之后便是自己身边的蛇尸越来越多,活着的蛇则距自己越来越远。
但梁皓月会饿,他又没有力气起来,只好强撑着眼,从一旁叼起落在他身旁的蛇尸,从蛇尾开始啃食,脑袋自然是不要的。他就这样,活活撑了十天,直到有了力气,艰难的站起。
蛇不敢接近他,自动滑动着为他让出一条路来。他不清楚怎么回事,眼前发昏浑身没有一寸不疼,踉跄着朝风来的方向走。
一路上昏倒许多次,饿了边吃身边散落的蛇尸,醒了便试着能不能撑起来向前走。
直到走到一个地方,听到人撕破喉咙的啊啊声。他以为听错了,只是习惯性地转脸,便看到了一个老头,一个形容萧索的老头。
身边全是蛇,他这么久第一次见到对他无敌意的人,他迈着步子,朝那个老头的山洞走过去,群蛇为他让道。
他只知自己到了老人身边,便又昏了过去。
他这次醒是被推醒的。老人从早到晚都在盯着他看,他舌头仍是木的,还说不了话,便就制止不了。
老人显然很兴奋见到人,也很显然很久都没见过人。
梁皓月凭借模糊的视力看到老人背上琵琶骨给人穿透,手上脚上俱是婴孩手臂粗细的铁链。
然后他就看见老人看宝贝似的把他从头看到脚,看了一遍又一遍。
“我一身给蛇咬得窟窿有什么好看的。”这是他舌头能动后说的第一句话。
老人看他更像看宝贝了。
之后他才发现老人的舌头被人给拔掉了,说不出话,老人靠吃不定时爬进来的蛇和岩壁滴下的山泉为生。他也想不出究竟是如何狠毒的人,才要对一个老人如此。
于是他就努力的照顾着这个半截身子都无知觉的老头,将自己的蛇咬了头分给他,又在一边捧着树叶给他聚水喝。
梁皓月发觉老人的眼睛愈来愈亮,他那时还不懂它的意义。
等他某天醒了,那个衣衫褴褛的老人成了一滩白骨,若非铁链依旧锁住他的琵琶骨,他的身上还有那件糟坏的衣服,他甚至想着老人兴许逃出去了。
一声叹息,他在洞穴外面挖了个坑,将老人的全副尸骨埋了进去——包括被穿透的琵琶骨,他将那琵琶骨从锁链上拆了下来。总不能死了都仍被锁着。
他向那个小小的坟茔拜别,朝着风口走过去,这个过程他奇异地发觉自己再没昏过去,并且视力渐渐恢复,身上的疤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待他走出蛇谷,他浑身几乎没有一丝被咬过的痕迹。
直到之后再被人缠上,他无意从掌间推出气刃将人击毙,他才察觉出那个老人大概对他做了些他不知道的。
那时魔教大抵已知道是他杀了他们真正的左护法,倾巢缠上来,梁皓月一个养尊处优的小少爷,并未修习过外功,别无它法,只能全依靠身体里那股强劲的真气,硬是毒杀出一条血路。
但也因此,待他到了邵青山脚下,他已被那股真气反噬,真气在他血脉中乱窜,他控制不住,生怕睡了就成了杀人魔头,便整日熬着,甚至上山去见他要见的人的力气都没有。
印川一直以为梁皓月整整昏睡了一个月,但他中途简短地醒过几次。
他记得,他第一次从黑暗中挣扎出来,是在很晚的晚上,他听到了小狗咬叫的声音,奶声奶气,伴着脖颈上的小铜铃铛,清脆可爱。身边的人听到声随即站起身,走出去,犬吠便止住了,然后那人又回来,轻关上门,重坐回到他身边。
那个声音,在他躲在角落里与一众僧人一同听那枯燥的佛经时,是他唯一撑下去的动力,也是目的。
暌违多年,在外貌天翻地覆的改更后,他声音中的那丝旁人捕捉不到的特质仍留了下来。梁皓月自小便靠他讲课才应付得过去先生的课业和问答,因此对那小声提点他的声音敏感得吓人。
然后他察觉手被人攥住,那个声音又传了来,有些嗡嗡闷闷的鼻音。
“我值得吗。”
此后,每每梁皓月意识回笼,总能听到他的动响,嗅到他的气味。
他每每都想,如何不值得?
本章已阅读完毕(请点击下一章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