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灯(3/10)

    打火机找到了,柳琪叹了口气,「听起来真无奈啊。」

    「可不嘛,但我姨父姨妈就这样。」

    「我明白了。然後你表姐就开始住在你爸妈家了?」

    「她去跟我住了,我有自己的公寓。」

    「哦哦,然後你爸妈给她找了工作?」

    「我爸,」何欣欣纠正,「给她找了一个吧,我想想,是个外企——我们那儿可没什麽外企。反正就让她把简历在招聘软件上给人推过去了。」

    「我还以为你爸会给她找内推什麽的。」

    「他跟人家人事打招呼了呀,人家说让在软件上发简历过去。」

    那就不叫托关系吧,柳琪想,听起来更像你爸吹牛b说自己认识人,但其实认识的也不是什麽在公司里说得上话的人。但她什麽也没说,只是叼烟点火。「听起来好像很正规。」

    何欣欣笑了,「拉倒吧,我爸也快退休了当时,他就吹牛呢。他跟我妈当时也就这麽一说,什麽‘哎呀你过得太苦了,回来跟我们住吧’。我姐要是真跟他们住了,他们也受不了——当然了,我看她也呆不住,觉得这个单休,那个试用期没社保,还有什麽不发offer就让人来上班,我当时跟她说:‘姐姐,龙伏盖就这样,这又不是华菱。’可她受不了呀,最後还是回华菱去了。」

    夜晚的海风吹进来,没有咸腥味,但把柳琪吐出去的烟雾吹回来,糊了她一脸。因为被刺激到,所以本能地眯眼,挥手,等再睁开眼,眼眶似乎也变sh了。「这样啊。」

    电话那头何欣欣没有回答,的声音远了,她好像在跟别人说话,过了几秒,声音再次传来,「我朋友出来找我,我得回去了。」

    「行。谢谢。」

    「欸说这些。」终於要结束对话,何欣欣的声音也重新变轻快了。「你要是找着我表姐,就劝劝她,没必要,我姨妈姨父一直都这样啊。」

    「嗯。不好意思,还有最後一个问题。」

    「什麽?」

    「你有见过你表姐的什麽朋友吗?你认不认识一个脸上有很大一块胎记的人?」

    「没有。」何欣欣的回答和林晓丹的一样乾脆。

    前端的烟灰弯曲断裂,掉落在柳琪的脚背上,摔得粉身碎骨。

    夜se像一块厚重的黑丝绸盖在海湾之上。星光在天边闪烁,但却难以穿透这厚重的黑暗照到海面上来。无边夜幕中,一艘小船缓缓行驶,只有船头那盏孤灯能标明它的位置。

    巴塞罗那也有海的吧?林楚一和钱鹤的家不知道能不能眺望海滩。但大西洋的颜se肯定b浅明内海海湾的颜se要更深,更蓝。

    林楚一现在在做什麽?欧洲时间现在应该是下午,她在办公室里敲击电脑,还是在yan光房里缝制下一件即将挂到二手交易网上的reake成衣?

    她会觉得如释重负吗?从二十出头开始,她就不断地逃离家庭,可那条脐带始终连在身上。年复一年,缠绕得越来越紧,直到她终於亲手剪断。如果说r0ut上的脐带在我们出生时就已被剥离,那jg神上的呢?

    所有的关系都是一样的,是链接,也是束缚,很多时候不过一念之间,又或者关系本身一直就在这两者之间不断变换。

    柳琪想,起码这个why是查明白了。

    刚到火车站,周效章的电话就来了。「你过安检了没?」

    「还没有,怎麽了?」

    「正好,我跟你一起去浅明。」

    「啊?」

    「我岳父病了,老婆出差,我代她去看看。」

    柳琪想起来了,周效章的妻子的确是浅明人。「你不上班了?」

    「请假啊,都说了最近领导开会,也没什麽案子。」

    「行。」

    候车的时候,她把昨晚跟何欣欣的对话复述了一遍。周效章的表情如她所料,没什麽变化。「重点还是应该找出她俩是怎麽走的。」

    「是这样。」

    「我之前有听到一个故事,就在我老家那边,有些村子里总有人要偷渡去美国打工。」周效章边说边从塑料购物袋里掏出刚买的饭团,「有个小伙子,他家里拿不出那个钱,但又想去,因为看到别人赚了美金回来,他也眼红。可家里是真没钱,那咋办?他就想让自己老婆给蛇头陪睡。」

    「……可偷渡要很多钱。」

    他咬了口饭团,「对啊,他让他老婆陪了那个蛇头好一阵呢,也不知道都乾啥了。最後蛇头给他安排上,他好不容易去了美国,结果天天就在後厨切菜洗碗,也乾不了别的活。所以没过两年,他老婆也跑了,他上班的餐馆也被移民局举报,人就被遣送回来了。」

    「听起来很自作自受。」

    「对呀,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去赚那快钱。美国就有这麽好?」

    「你说这个,是觉得钱鹤跟林楚一偷渡的时候,因为没钱,所以也做了违法的事情?」

    「那不好说。但可能x很大。除非那个钱鹤她家里能出这个钱。」周效章又咬了一大口,他快把饭团吃完了。柳琪实在觉得人边咀嚼边说话看得她难受,於是就扭头看排队的人群,等周效章狼吞虎咽地把饭团吃完,他擦了擦嘴,又道:「我昨天顺便也查了这个钱鹤,你猜她家是乾嘛的?」

    「不知道。」

    「她家做的就是航海,她妈是做货代的,她爸和她伯伯开的是船舶销售公司。」

    柳琪眼前一亮。「她爹卖船的?」

    「对,达明船舶管理有限公司,如果林楚一和钱鹤要偷渡,找钱鹤的爹ga0一艘船不是轻轻松松的事儿吗?」

    周效章的推论乍一听没有任何问题。「但如果我要去找船舶销售公司查看记录……」

    「我跟你一块去。」周效章说。

    「你现在也不在执勤。」

    柳琪刚说完,又想起来,周效章的岳父退休前是浅明反贪组的前组长,他想在浅明想要动用些人际关系也不是太难的事情、

    「协助组织他人偷越国边境罪是要判刑的,最多十年,现在的情况汇总起来,钱鹤她爹那边嫌疑很大。林楚一失踪案是在我们华菱分局报的,我们去调查也算有理有据。」

    柳琪笑了。在调查中,因为已经不是刑警身份,她总觉得碍手碍脚,现在周效章主动要求帮忙,他的身份在很多地方都能用得上。

    「行。」

    检票口前的长队里,大家都迈开脚步往前,他们坐的那趟车要开始检票了。

    动车飞驰在低矮绵连的山间。车厢里有小孩在哭闹,柳琪看到前面一等座车厢空着,於是起身走去。她跟林楚一的另一个朋友熊乐约好了要通话。

    熊乐b蔡奇云难约,因为她正在休年假,此时跑去了连国北部海钓。柳琪加了她微信,熊乐朋友圈里除了她的三只猫,就是钓鱼动态。

    熊乐本人是典型的北方人长相,大t量五官,眼睛又大又圆,留着一头hse长直发,笑起来的样子很爽朗。

    拨出去的语音通话过了一会儿才被接通,对方讲话时带着浓浓的北方口音:「你好?」

    柳琪於是主动介绍了自己和来意——虽然这些话在刚加微信的时候也说过了。

    「我知道,蔡奇云说过,她也跟你聊了,你怀疑是小钱跟楚一一块儿跑出国去了?」

    「目前来看的确有可能。」

    出乎柳琪意料,熊乐闻言发出爽朗的笑声,好像是在为这件事欢呼似的。「我就知道。」

    柳琪配合地发出「哦?」的疑问声。

    「我猜的。」熊乐说,「因为小钱她会开船。」

    「什麽?」柳琪问。

    「对,她出国的时候考了船证,虽然在国内没法直接用,但是我们有一起出去钓鱼,她是真的会开。」

    「你,林楚一和蔡奇云还有钱鹤会一起去钓鱼对吧?」

    「哦不是,蔡奇云不去,她晕船,还怕水,小如以前找大师算命,人家说让她离水远点,所以但凡这种活动我都不叫她俩。但我跟小钱还有楚一去钓鱼过。蔡奇云跟你说过吧,她俩之间肯定有事儿,但楚一就是不承认。」

    「对,我知道。」

    「楚一从她老家回来之後,我感觉她晒黑了都,那个时候我正好要去钓鱼,我nv朋友生病了,我船都租好了,所以问她去不去——楚一平时很怕晒太yan的,她出门都打伞,当时又是八月份,你也知道这边八月份多热。但她说好,带着小钱跟我一块去圳海湾钓鱼。」

    熊乐在讲述的是2024年8月的事,还有不到一个月,林楚一就将背起双肩包,消失在克别山森林公园的小径上。

    「那是你们最後一次出海麽?」

    「对,最後一次。然後我发现,楚一她都会打水手结了。」

    柳琪感觉自己的心在突突地跳。「什麽意思?」

    「我们当时是租了船要去海钓的,开到海上去,看见浮标了,我们准备把船固定在浮标上。然後小钱拿起绳子递给楚一,楚一绑了个桩结,动作特别熟练。她绑好了,小钱还搁那儿夸她。」

    「桩结?」

    「对,就是泊船用的绳结,如果想要靠岸,不得把船的缆绳系在码头的桩子上吗?桩结就是乾这个的。」

    「哦哦。」

    「而且也不只是因为这一件事,我俩钓鱼的时候,楚一一直在练打各种绳结。她跟我解释说,就是动手动脑子,免得继续做简单工作把脑子都做生锈了。当时我也没多想,她本来就很喜欢做手工。」

    动车放慢了速度,看样子即将进站。乘务员走过来,柳琪在对方开口询问自己的座位号之前起身,往自己原先车厢的方向走去。

    「原来对航海没兴趣的林楚一突然学会了打水手结。」她总结着熊乐的话。

    「对呀,还不止是这样。我们那天一直钓到晚上。楚一就站在船尾,开始认天上的星星。」

    学打绳结,辨认星象……林楚一在学习航海相关的知识。

    「然後呢?」

    「然後她就不见了呀。但警察来的时候,我还没想起来,後来再租船出海,突然又记得了。」

    「但你也没跟警察说?」

    「没必要吧。只是我的猜测而已。」

    动车停下,乘客一gu脑儿涌入车厢。柳琪侧过身,好让拿行李箱的人进来。

    「你找到楚一了吗?」熊乐又问。

    「没有。」但是快了。剩下的环节是要重复问一样的问题。「林楚一有没有跟你抱怨过房子和家里人的事?」

    「喝了酒的话,可能会。」熊乐又笑了,「楚一喝醉之後跟平时是完全不同的人。怎麽说呢,更……孩子气一点。」

    也可能她本身一直是个孩子,早熟有时候反而意味着这个小孩从未真正长大过——林父林母意识不到这一点,他们仰仗着这个大nv儿,笑yy地将关於生活的重担一份又一份压到她肩头上,直到林楚一迈不动步,也无法摆脱。

    那些责任层层叠叠压在名为「林楚一」的纸房子上。粉刷了再多的漆面,装饰再多的内饰,搬入再jg致的家具,这也只是一栋纸糊的、一戳就会破、泡水就会软的房子而已。

    有电话打进来,是陈琳。柳琪摁掉,问熊乐最後一个问题:「林楚一身边有没有一个脸上有很大一块胎记的人?你有见过吗?」

    「没有。」

    挂断熊乐的语音通话,才看见陈琳连发了好几条:

    「我知道那个照片在哪拍的了!」

    「夸我是小天才!」

    「?」

    「在不在?」

    她回拨,对方秒接了。「你记得林楚一那张照片吗?在房间里喝酒。」陈琳劈头就问。

    「记得。你知道她在哪里拍的了?」

    「对。」陈琳的口气斩钉截铁,「那个窗户上的光斑,我们一直以为是拍立得相机的闪光灯。」

    「难道不是吗?」

    「不是。你猜我是怎麽发现的?」话虽然问出来了,但陈琳并没有想要等待柳琪作答,她正沈浸在解开谜团的兴奋中。「你记得我那个天杀的167的前度吗?我今天无聊刷到她小红书了,她跟她那个猪头三老公出海。她发了个vlog,里面有一段,她坐在夜晚的船舱里,窗外也有那样一块光区。」

    陈琳深x1了口气,长长地吐出来,「那个不是拍立得的闪光灯,那个光是船的船头灯发出来的。林楚一当时也是坐在船舱里。」

    有人拍她肩膀,把柳琪吓了一跳,是乘务员,穿着制服的男人礼貌地问她可否出示车票,柳琪一下站起来,大步走出车厢。电话里,陈琳还在继续:「我拿着那张图去发帖了,码了林楚一的脸,我还真问着了,那艘船的型号我给你发过去了,你看看呢。我查了,他们在浅明也有经销商。」

    达明船舶管理有限公司开在海滨大道上的某家写字楼里。大楼看起来灰扑扑的,有些年头了。前台挂着在这里进驻这里的企业名牌,写着「达明船舶管理有限公司」的金属牌子是最大最醒目的。

    写字楼门口的保安看起来不过三十来岁,看到柳琪和周效章进来,眼皮子都不抬。

    前台没有人,他俩径直走向电梯间。

    钱家的公司在8楼。

    来之前,柳琪特意查过,公司规模不大,成立於2007年,注册资本300万连币,经营范围那一栏写着「劳务派遣有效期限以许可证为准;国内船舶管理,船舶管理咨询服务,船舶配件的销售,国内货运代理。依法须经批准的项目,经相关部门批准後方可开展经营活动和船舶销售。依法须经批准的项目,经相关部门批准後方可开展经营活动。」

    公司的法定代表人名叫钱丰,gu东信息中也能找到钱鹤父亲钱盛的名字。

    正如周效章所言,钱家做的就是船务和航运生意,涉及范围包括船舶维护、货代、船舶配件销售还有船舶本身的销售。

    「甚至还有11个人参保。」周效章说,「也算良心企业了。」

    电梯慢吞吞地爬上八楼,开门左转,即是钱家企业的大门。

    推开玻璃门时,柳琪有种久违的熟悉感。自己在查案。

    办公室里摆了四列长桌,两张拼在一起,员工们面对面而坐。办公室角落放着几棵发财树,左侧墙是资料柜,米灰se的柜子高度一直顶到天花板,右侧有一个会议室、一间半掩着门的办公室和一间门上写着「总经理办公室」的房间。

    迎面而来的行政露出惊讶表情,但在周效章亮明身份後,她没有过多废话,立刻走入了那间门半掩着的办公室。行政推开门的一瞬间,柳琪与房间里的男人四目相对,钱鹤果然继承了父亲的不少面部特点。

    还是有警徽好啊。柳琪想。

    不到一分钟,他俩便被请入了钱盛的办公室。

    钱盛眼袋很大,宽脸,头发剃到只剩薄薄一层。还没走进去,柳琪已经闻到房间里飘出的烟味。

    刚坐下,柳琪还没开口,钱盛便给周效章递烟。他看起来不像是个成熟稳重游刃有余的生意人,被周效章拒绝後,反而有一丝局促和不知所措。柳琪又想到了钱鹤的阿斯伯格,心想,这种发育异常是会遗传的吗?

    周效章主导了整个对话,他拿出林楚一那张拍立得,询问钱盛是否认得这艘船的内饰。

    钱盛结果照片,仔细看了一会儿,道:「看起来像好几年前的船了。」

    「松鱼3号?」柳琪问。

    钱盛放下照片。「哦对对。好像是叫这个,但是……这个船不太好。」

    「什麽意思?」周效章问。

    「质量不太好,它那个……那个灯光罩网回收的时候很容易g到人,而且发动机很容易坏,卖得不好。」

    「但你们公司是这个船的代理商对吧?」

    「对,我们跟造它的这个……松齐造船厂之前是有合作的,但已经结束了。他们家前两年已经倒闭,还倒欠了我们钱。」

    「我们想找一下松鱼3号的销售记录。」

    「要查这个做什麽?」

    两人在来时路上已对过,面对钱家人,要说此行是为了调查走私事件,因此在追踪可疑船只去向。果然,钱盛听完,没有怀疑,拿起电话,打给就坐在3米外办公室里的某张办公桌。

    柳琪环顾他的办公室,视线最後落到自己右侧的墙上。那上面挂了一个相框,一家四口站在某个公园一样的地方。所有人都咧嘴笑,只有钱鹤毫无表情。照片里的她看起来不过十三十四岁。

    她抬手指向照片:「那是你孩子?」

    钱盛的视线随她手指移动,又立刻收了回来。男人低下头,说,「对。」

    「看着不大嘛,读初中了吗?」

    「都是以前的照片了。」钱盛点了根烟,「现在长大了。」

    可却没有姐弟二人成年後的全家福。

    「儿nv双全好啊,」周效章自然地接过话头,「我老婆也是,刚怀了二胎,不知道是男孩还是nv孩儿。」

    钱盛咧嘴,笑得却有些勉强,「对啊。」他附和着。

    「你孩子都工作了?」周效章接着问。

    「对。」

    他还想接着问,行政敲了敲门,抱着薄薄的文件夹走进来。

    松鱼3号在浅明卖得的确不好,总共也只卖出了4艘。

    柳琪和周效章翻阅资料,没有一个熟悉名字。但周效章突然又往翻了一页,看着倒数哼了一声。「我想起来了。」

    他在猪脚饭店时想不起的,就是这个名字。

    陈永光。

    「怎麽?」柳琪问。

    周效章敲了敲文件夹,「当时他这个案子,我办的。」

    他转头看向钱盛,询问自己能否复印这份文件。後者直接站了起来,点头说可以可以。

    陈永光是真珊岛上的渔民。他出生在陈头村,在这里长大,和自己的大部分同村同辈人一样,靠捕鱼为生。

    而陈永光跟自己同辈人不一样的地方在於,他有个「了不起」的nv儿——陈亚红。

    陈永光嗜酒,在陈亚红13岁的某个夜里,喝得醉醺醺的父亲0进了她的房间,浑身酒气的男人低声告诉nv儿,如果她敢对外说一个字,就把她和她妈都杀了。

本章尚未完结,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努力加载中,5秒内没有显示轻刷新页面!

  • 上一页

  • 返回目录

  • 加入书签

  • 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