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能摸吗?(5/10)

    柳琪想,这一次,林楚一也没有打算带走写给她的情书吧。

    柳琪很快将自己的那部分交代完毕,但隐去了推测。钱鹤0了0下巴,「真不亏是当过刑警的人啊。」她笑了,「如果当年是你负责,说不定我们两个都走不远了。」

    柳琪皮笑r0u不笑,抓了几根薯条塞进肚子里。「所以,林楚一当年离家出走这件事,全都是你策划的对吧?」她迫不及待要抛出就发一章上网。

    “情节我实在没机会改了。也是因为料想到这一点,我才没有去我自己拿手的类别参赛——我喜欢写犯罪,但捋清楚逻辑和犯罪手法需要时间设计,我没有那么多时间,所以参加了ai情组。我当时其实真的很忐忑。我根本不会写ai情故事。”

    “那你写了什么?”

    “发生在另一个地球,另一个连国的故事,我跟林楚一离开了家乡。”

    一对白人nv同x恋情侣有说有笑地从她们的餐桌,两个人脸都红了,古龙水混合着她们呼x1里的酒味飘过来,钱鹤跟柳琪都忍不住撇了她们几眼。那两个nv人穿着情侣衬衫,同样是一头金发,身材高大,其中一位的手放在另一位的腰上,下楼梯前,被搂着的那一位侧过脸去给自己伴侣一个亲吻。

    “你觉得在另一个世界里,林楚一也会跟你走吗?”柳琪问。

    天空变成了灰蒙蒙的颜se,海鸟仍然盘旋在天天际。从两人位置往海边看去,海景其实是在对面街两栋店铺之间的街道延伸出去的尽头,像一个竪长的画框。

    钱鹤拿起手机瞅了一眼,柳琪问:「你在等林楚一的消息吗?」

    「对。她从昨晚开始就没回我。」钱鹤的脸上又一次y云密布,b海边的天空更y沈。

    「她平时也这样?」还是不ai你了才开始这样?後半句柳琪没问出来。

    「忙的话会很久都不回。」钱鹤说,「我也会。」

    「但你们两个住在一起。」

    「我说的是还在国内的时候。」

    「哦哦。」顿了顿,柳琪又问:「她知道我来找你了吗?」

    「她知道的话可能就再也不会出现了。」

    油封鸭快不再温热,柳琪拿起刀叉,开始进食。而钱鹤刚刚摁灭一个烟头。

    有那麽一小会,两人都不再说话。柳琪大口吃饭,钱鹤呆呆地看着自己面前的某团空气。

    邻桌来了一家子,东亚面孔,看着就像连国人,他们开口说话,立刻证实了这一点。父亲也长着一张南方人的脸,但个子很高。他穿着巴塞罗那球衣,脚踩一双喷泡,斜挎着小背包。而应该是他妻子的人背着一个已经旧了的双肩包,牵着儿子的手,那是个满头大汗小个子nv人,戴着眼镜,脸平得像个锅铲。大nv儿看着b儿子长了四五岁,蹦蹦跳跳地跑到父亲身边坐下。他们开始看菜单,柳琪打破了沈默:「你也有个弟弟,对吧?」

    「是」

    「他知道你和林楚一的事儿。」

    「对,我大学的时候就对他出柜了,当时交往的是另一个人。」

    「你爸妈呢?」

    「我没说,但我妈心里也许有数——她从来不催我结婚,我爸做过主动脉夹层手术——意思是他半截身子已经入土了,而且他管不了我。」

    「他们对你跑去西班牙这事儿怎麽说?」

    「不太理解,也不太开心。我在浅明的家里留了封信,我妈去我房间打扫的时候才看到的。」钱鹤笑了笑,「等她看到的时候,我已经跑了。」

    「你在外面这麽久,一直都跟家里有联系。」

    「对。」

    「那他们知道你是因为林楚一才……」

    「当然不了,我不想他们对她有什麽不好的印象,我说我是自己去的,她後来出来看我,然後留下来了。」钱鹤切下一块牛扒送进嘴里,「我们刚刚说到哪儿来着?」

    她有点含混不清地问。

    「你的。」

    「啊对。」她点点头,继续咀嚼,等到把牛排咽肚子里去了,钱鹤拿起纸巾擦嘴,「写完交稿的时候我一身轻松,第二天就开始害怕,害怕初选名单入围的时候没有我怎麽办。

    「但说来蛮好笑的,因为这段时间我完全没空关心林楚一,我们的关系反而变好了,只要我打电话过去她就会接,然後我们会聊很多,就像以前一样。」

    只有谈到和林楚一的美好瞬间时,她眉眼间的y郁会散去一些。

    「徵文结束应该是……4月份吧,然後是五一,我准备去看她。那个时候,我也想清楚了很多,生拉y拽把人带回来是没用的,我得过好我自己的生活,这是她的一个坎,是她自己要ga0清楚,她的人生打算怎麽过。没人能帮她转过这个弯儿来。我之前其实因为她这个决定生了很多气——只是她都不知道而已,有天我在公司楼下溜达的时候,我就想,那个结婚证词怎麽说来着?‘ga0cha0或低谷,我们都要在一起’?反正用英语来说,就是upsanddowns,我读过那麽多故事,现在就该明白,这是林楚一的downs,人在这种时候都很狼狈,我要做的不是直接ch0u身走人,而是陪着她。大概这个意思吧。」

    柳琪想起那一纸箱的情书,心想,难怪她能写得出来。

    「当然,我一直在等她说出那句话——‘这里也好烂啊,我不知道我以後该去哪’,我一直都在准备着。等她说出那句话的时候,我就要立刻一把抓着她,头也不回地跑掉,把这一切都甩在身後。」

    说完这句话,她对上柳琪那副把话听进去後露出的认真表情,笑出声来。「不会这麽容易的啊。我只是说得很豪情万丈而已,生活又不是电影。」

    「这倒是。」

    「但那个时候,计划也都还很模糊而已。我们要攒钱,去拿欧盟永居,留在那边,让她家人自己留在国内大眼瞪小眼。没有一个步骤是具t的,它只是一个愿景。但後面发生的事情推着我们开始快速跑了起来。」

    钱鹤说着,给自己再倒上一杯葡萄酒。她开始讲述接下来的事情。

    四月还没过完,林母齐梅就已经开始想念在华菱的生活。在龙伏盖与年迈的母亲生活可不如跟自家nv儿们在一块时自由自在,齐梅从未独自出门旅行,由此她希望林楚一带自己回去。

    但林楚一刚刚找到了电话推销的工作,不便请假,她婉拒了母亲的请求,内心深处,她也不想回去。

    但计划赶不上变化,林楚一有个住在华菱的表哥,是她舅舅的儿子。舅舅是齐梅的亲弟。林晓丹来华菱後的工作,就是表哥介绍的。

    还没到五一,四月底某天夜里,表哥的孩子齐国维突然从楼上摔落,不慎伤及大脑,生命垂危。

    小孩才10岁,但因为伤势过重,已经脑si亡,撤去生命支持装置只是时间问题。

    换句话说,又要举行一场葬礼了。这一次的地点是在华菱。

    不过,林楚一还是没打算回去,因为何欣欣的母亲可以跟齐梅同行。

    钱鹤如约在五一长假前往龙伏盖,迎接她不是欢乐与温存,而是一个更加忧愁的林楚一。

    用她的话来说,齐梅从华菱回来後,彷佛大变活人。

    亲眼目睹si亡并不一定给人带来极深感慨,但如果是看着年幼的生命突然消逝就不一定了。回龙伏盖後,齐梅郁郁寡欢了一阵,终於在某夜,她来到林楚一当时暂住的公寓。

    钱鹤记得清清楚楚,坐在同一张床边,林楚一在向自己复述和母亲对话时的神se和口吻,在给柳琪讲述的时候,她尽可能地复现那种回忆。

    齐梅抓着林楚一的手,眼眶微红,讲话的时候声音里都带着颤抖。齐国维的si以一种荒诞的方式扭曲了她的思维,生命的脆弱和无常直白地摊在眼前,压垮了一辈子懵懵懂懂的nv人,齐梅恐惧失去,也不想经历无常,她能想到的方法就和孩子哭闹时要拽住母亲的衣角一样,紧紧地握着nv儿的手。

    华菱的房子,卖掉也行,租出去也没问题,实在还不起,那就把成西核电站的房子给卖了还房贷,不管怎麽样,只要全家人都能生活在一起就好——这便是她妈妈当时的原话,至少林楚一自己是这麽跟我说的。

    「我还记得,她跟我讲这段的时候她也哽咽了。她说她抱着她妈安慰,她妈妈就一直哭,她从来没见她妈妈这样哭过。後来她还送她妈妈回姥姥家,她陪着她妈妈过了一晚。」

    回溯这些,钱鹤难得地没有露出不耐烦和厌倦的表情。

    「她接着跟我说,说那一晚,她她躺在姥姥家的床上,突然有一个从来没有过的想法。」

    钱鹤向前探了探,柳琪也不走自主地放下刀叉。

    「她说,她觉得自己必须要离开这个家了。

    隔壁桌的连国男孩在兴奋地尖叫。父亲低头喝汤,充耳不闻。柳琪的烟ch0u完了,她伸手拿过钱鹤的烟盒。

    「为什麽?」她不解地问钱鹤。

    「我问她为什麽,她说她也不知道,但是听完她妈妈说的那些话时,这个念头就清晰直接地冒了出来——她想要离开,不只是离开龙伏盖或华菱那麽简单,她想要彻彻底底地消失。说起来好笑,我当时一直在想,她说这话是什麽意思,她是不是要跟我告别?」

    「你怎麽会这麽想?听起来明明就是在邀请你一起。」

    「我也不知道,可能是阿斯伯格的缘故吧,」钱鹤耸耸肩,「我听不出别人讲的话底下还藏着什麽。但总之,当时也不是问这个问题的时候——至少我这麽觉得。所以我抱着她,说:‘好,不管你想去哪里我都支持你,如果你欢迎我,我会去看你,如果你不需要也没关系。’

    「其实我也在发抖,我没法掩饰。她也紧紧抱着我,她一定能感觉到。她问我:‘那你要不要跟我一起走?’

    「我不可能有除了‘好’以外的其他答案。

    「我其实想问很多问题,但当时没有机会,因为她靠了过来——谢天谢地,两个月了,我俩可算亲上嘴了。「

    柳琪也忍不住笑出来。

    「松开之後,我问她:‘你是认真的吗?’,她点了点头。我又问:‘你说的消失,是要消失一段时间,还是……’,她打断我,说,她想走,去到一个谁也不认识自己的地方。

    但这个回答让我更困惑了,我只能说:‘等一下,你的意思是,我俩一起离开现在的生活,去一个新的地方,但我们不告诉你爸妈?’

    「‘对,如果可以就好了。’

    「‘也不是完全不行。’

    「‘就是不行的呀,我一走,我爸妈就会报警,你爸妈不会吗?而且这里到处都是监控。我们能去哪儿?’

    「‘所以,如果有办法能隐藏行踪的话,你愿意和我一起逃到别的国家去。’我试着总结她话里的担忧。

    「‘对。’她回答得很乾脆。‘但是办不到呀。’

    「‘这倒是不一定。’

    「‘那你说,要怎麽办?’她看着我,想听听我能给出什麽样的答案。这要是电影,我就该眼睛虚焦着一口气给她说出一整个方案来。但我不行,我完全没想到她能说出这样的话,我感觉我像是在做梦。

    「我脑子里冒出一个大胆荒诞的想法,我本来不想说出来,但现在不说的话要等到什麽时候呢?我明明应该为这个时刻狂喜,但我做不到。因为她有过太多随口一提的关於未来的提议。我每次都很认真接受那些规划,然後它们又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被搁置——不瞒你说,在异地之前,这样的事情已经发生过好几次了。但这一次不一样,我不知道为什麽,我觉得这一次就是不一样。

    「所以我说出来了。我说:‘那我们就找一条船,开到欧洲去。’

    「她还愣了一下,有些难以置信地问我:‘从华菱吗?

    「我说不,华菱又没有海,我们得从浅明出发。我知道你在想什麽?我们哪来的船?但是我肯定能ga0到的。’

    「我特别坚定地对她起誓,我也是被冲昏头脑了,但那一刻人就该被冲昏头脑,不然此时此刻我也不会和你坐在这里了。」

    钱鹤说着,仰头喝下一大口白葡萄酒,她站起来,把手机揣进k兜。「她当时看着我,那一秒就像十分钟一样漫长。‘好。’她就说了这个字。

    「这个字就够了,这个回答就能让我头晕目眩,感觉周围的一切都并非真实,我只是活在梦境里——你做过那种梦吗?就是你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在梦中,所以不管发生了什麽都很轻松,一眨眼,场景就都变了。」

    「可能吧。」柳琪说,「我很久不做梦了。但你站起来做什麽?」

    「我喝多了,得去上个厕所。」

    柳琪看她:「你真的不会逃单吗?」

    钱鹤笑了起来,「不会的,我还有很多想跟你讲。事实上,站起来倒是让我想起更多细节了。我打算,赶紧跟你分享这些细节先。」

    她边说边拿起杯子,又喝了一口酒,放下杯子後,再次重复擦嘴的动作。

    这就是刻板动作吗?柳琪想。

    「对当时的我来说,幸福来得太突然了。我不敢相信——我好像从来就没办法陷入彻头彻尾的快乐和幸福里,最开心的时候,我心底也有一块是在冷眼旁观,而因为冲击过於巨大,现在那一小部分的我变得越显着,像是在帮我牢牢抓住名为‘现实’的灰se铁门,好提醒我命运的底se是什麽。所以我还是得泼冷水,我还是得问。我说,‘宝宝,你真的想好了吗?以我们现在的情况,准备两到三年,我们还是可以正常出去的。去读个书,然後转工签,呆几年就能拿永居了。’

    「可她摇了摇头,说,‘我不想等两到三年。’

    「‘即便现在出去可能要去打黑工也不想等吗?’

    「她摇摇头,还不等我接着问,她告诉我,陪母亲在外婆家过夜完的第二天,父亲真的跟家里人打了电话,说想把在成西核电站附近的那套房子卖了,这样家里还能再支持一会儿,两个nv儿也别不会辛苦。

    「林楚一不是我,她从来不会一口气讲出那麽多把词语怼在一起的话来。她开口的时候很慢,好像要把每一个说出的字都检查一遍似的。

    「‘我妈说那一堆胡话之後就睡着了。第二天,我爸突然在家族群里给我们打语音电话,他说实在不行,就把成西那边的房子卖了,现在应该还能卖个三四十万,他让我们别焦虑,就算找不到工作,还可以在家休息一段时间。

    「‘我也不知道为什麽,听完这些话的时候我突然感觉特别累,就好像全身的力气都被人ch0u走了似的。然後我听见我妈说,她没什麽想法,看看我妹怎麽讲。我妹看着摄像头,连一秒钟的停顿都没有,说,‘看我姐咋想吧。’她说完,三个人齐刷刷地都看向我。’

    「林楚一看着我,脸se发灰,那一刻我突然觉得她活像个鬼魂。我第一反应是我要上去抱紧她,但我又害怕只要轻轻一碰,她整个人就会立刻烟消云散。

    「她看见了我的样子,但是没有任何反应,她接着说她的事情:‘我当时在想,如果现在我打一个响指就能立刻消失的话就好了,我真想看看他们是什麽表情。’」

    钱鹤晃了一下,柳琪以为她醉了,但她面se如常,五官也没有歪斜。

    「接下来好像就没有什麽了,林楚一看着我,问:‘所以你能ga0到一艘船吗?’

    「我无言以对。我松开了名为‘现实’的铁门,心想着,如果这就是梦的话,让我接着做梦吧。」

    她慢慢悠悠地离开座位,往厕所的方向走,柳琪目送她,等到那个矮瘦身影走进厕所里,她伸手拿过钱鹤的烟盒,果然,烟盒里有一张折起的纸条。刚才在拿烟的时候她不小心瞥见了。

    纸条皱皱巴巴,上面只写了一个意义不明的词:

    jaal

    那个英文字母的写法很不一样,不像出自连国人的笔端,柳琪拍下照片,又将字条折好重新放回烟盒。

    她假装无事发生,一边吃被油醋汁泡软了的沙拉,一边打开手机开始搜索,但得到的结果五花八门,看起来却没有任何意义。柳琪换了个思路,在地图软件里搜索jaal,同样的,巴拉望岛上没有任何叫这个名字的酒店、咖啡馆、商店、餐厅、街道和海湾。

    邻桌的连国人点了一大桌子菜,父亲抱怨着油封鸭的口味,儿子却吃得满手满嘴都是油,在餐厅的灯光下亮晶晶的。nv儿默不作声,低头分切自己手中的牛扒,而母亲看起来累坏了,至少在这短暂的十几分钟里,她只想关注自己眼前的那碟意大利面。

    钱鹤很快回来了,身上带着厕所的清香剂味道。

    「我们要不换个地方。」柳琪说,「你吃饱了吗?我想走走。」

    「也行,」钱鹤说着,把水杯里的柠檬水一饮而尽,「不过话说在前头,我膀胱很小,刚刚又下肚了三杯酒,我会不停上厕所的。」

    「我们可以找个咖啡店之类的,你觉得呢?」

    「没问题。」钱鹤说着举起手招呼服务生。

    她用现金结账,还给服务员留了小费,并叮嘱对方把酒存下来。

    这次,她俩并肩离开。

    风慢慢变得大了,y天,但光线刺眼。钱鹤还是戴上了太yan镜,「我知道这里有家还不错的咖啡馆。不用开车,走着去就行,那儿没有停车位。」她说。

    她们在街上走着,马路旁的街道并不宽敞,如果两个人并排行走,很容易撞到後面的人。钱鹤走在前面带路。

    巴拉望岛的街景让柳琪想起浅明和真珊岛来。漫长的海岸线,终年绿se的高大植被覆盖道路两旁,街边都是破旧的商店,皮肤晒得黝黑的当地人骑着摩托车从她俩身边驶过。钱鹤在这里会感觉到宾至如归吗?她可曾想念自己的家乡?林楚一呢?

    沿着餐厅所在的街道走了大约500米,再拐进一条小巷,就看见了钱鹤口中的咖啡馆——低矮的两层楼建筑被柳琪叫不出名字的树木环绕,砖墙在建筑前围出一个小院来,门外还停着一辆很旧的本田摩托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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