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节(2/3)

    可现在神女说, “你曾有过的那也算是天下吗？”

    这是他最为骄傲的事迹，他登上了人间的皇位，死亡也不能剥夺走他的这一份荣誉。

    从那时起他就想要得到皇位, 年轻的野心燃烧到死也不熄灭，他就是这种不得到皇位就不甘心的人, 他身上每一寸骨头每一滴血都刻满对皇位的贪婪。

    何止是愤怒, 他此刻简直是暴怒！任何人站在他面前都要瑟瑟发抖, 暴怒的君王有雷霆霹雳般的凶猛气度。

    神女的视线如刀剑如冰雪, 凛然地割在刘邦的身上。

    全天下都知道神女降下甘霖，神恩如海，只有刘邦看见她此时的模样，知道什么是神威如狱。

    在汉武朝做神女

    龙有逆鳞，触之必怒。

    他不是暴君, 但倘若换作其他人向他说这句话，他立刻就要砍断这人的头颅。

    可现在被他的暴怒对准的是神女，神女剜开了他的逆鳞, 对他的暴怒不以为然。

    什么意思啊？这是什么意思啊！！

    刘邦恍然间觉出疼痛，觉得自己在流血。

    这就足够了, 这就满足了，这一生再没有任何遗憾, 便如月满无残。

    熟悉帝国每一寸土地，念过帝国每一个地名的喉咙和嘴唇。

    在这样的威严下，刘邦的暴怒偃旗息鼓了。

    可现在神女说，“你曾有的那也算是天下吗？”竟是要全盘否定他所拥有的全部！

    林久在这时转过身，她的眼神冷淡，但此时这冷淡的眼神有着刀剑般锐利的锋芒，她看向刘邦，问他，“你曾有过的那也算是天下吗？”

    刘邦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他的眼睛里流淌着生铁和火焰那样酷烈的愤怒。

    他在一无所有的时候也敢拔剑向天下发出咆哮和怒吼, 年轻时的那一句慨叹，望着始皇帝的仪仗而说出的“大丈夫当如是”，是欣羡又何尝不是渴慕？

    刘邦答得很快，“东莱郡的不夜县，东临东海。”

    这句话几乎都没有经过大脑，而是由喉咙和嘴唇说出来的。

    他从没见过神女此时的模样, 她一向漫不经心、心不在焉，可那不是因为她没有威严，而只是因为她不愿意展露威严。

    刘邦愕然。

    刘邦出离地愤怒了！

    不，不对，是孤魂野鬼。

    这只孤魂野鬼长长地叹着气说，“我曾拥有天下，却终究是，人寿有时尽。”

    这一生抛妻弃子、烹父分羹，汉高祖刘邦劣迹斑斑、罄竹难书，汉高祖刘邦登临皇位, 终有天下。

    他的气势变低、变矮，越来越低，越来越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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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他快病死的时候，都不忘在医生面前强调“我布衣起兵，取得天下”。

    他没办法不去想、他做不到不去想、他忍不住地去想——人间的江山和天下，在神女眼里，是不是真的什么也不算？

    于是他什么都没有了。

    然后他听到神女开口说话，神女问他，“帝国最东在哪里？”

    如今他是孤魂野鬼，还是不忘说“我曾拥有天下”。

    曾经的熟人，亲人，仇人，全都已经躺进了坟墓里，宴席之上人声鼎沸，却全都是他的陌生人，他如今孑然一身，是真正的孤家寡人。

    林久的这句话，就像是一把刀，何止是触碰了刘邦的逆鳞，简直是生生挖开了刘邦的逆鳞, 剜肉见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