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节(2/2)

    常言固然道观棋者清，然此中感受，不会有人比置身其中的他更清楚。

    听着耳边的劝说安慰声，宋显面色一阵红白交加。

    无数道视线落在他身上……宋举人当真要拜一名女子为师吗？

    此时若再行诡辩之言，才是真正落了下乘。

    而这种喧闹，往往只会在出现了众人意料之外的胜负时，才会出现。

    他起初的确是轻敌了，但有所保留的人并不是他。

    “宋举人是这一局输了而已。”那少女语气平和地提议道：“先前并未约定几局为准，不如三局两胜如何？”

    崔琅的脸上是不加掩饰的扬眉吐气。

    看了一眼宋显反复变幻的脸色，崔琅忽然觉得有些不公平：“话说回来师父，就这么叫他拜师，会不会太便宜他了？”

    宋显僵硬冰凉的十指微颤后缓缓收拢。

    “我拜师乔祭酒之事，的确不算公正，虽是我私事而已，但拜师被拒的宋举人待我有几分看不惯也算人之常情，换做我兴许也会心存不满——”

    听得此言，宋显只觉面上一阵火辣痛感。

    但宋显显然并不这样认为。

    四下一静。

    宋显方才已站起了身来，反观那年少的小女郎仍坐在原处，她此时看向那高她许多的青年宋显，却不曾给人半分仰视之感。

    而且他就要有师弟了！

    她开口，语调不急不缓：“宋举人当知，自身高大无需通过轻看贬低她人来证明，更不宜以偏见目光将自己困于迷障之内。”

    是错觉吗？

    这种感受带来的冲击，竟比输棋来得更叫他无法接受。

    “是我输了。”

    相较之下，崔琅的话就很尖锐了：“这就认输了？那接下来是不是就要践行拜师之言了？”

    众目睽睽之下，她应是赢得越快越好，传出去才能更光彩更有噱头，如此方符合她的行事作风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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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必了。”

    但那双眼睛平静坦诚到毫无破绽。

    可他清楚此时由不得他口出反悔之言。

    可恶，世人竟有如此不劳而获无功受禄之人！

    看着面前的棋盘，宋显尽量使语气听起来足够平静地道——

    “这一局宋兄可莫要再有保留了……”

    “是啊宋贤弟，此一局想来是轻敌了……”

    片刻的对视后，宋显竟自觉有些狼狈地移开了视线，再看向那棋盘，恍惚间似又被拉回到了那无声的战场之上——这对弈的过程，一度令他犹如置身战场之上。

    这很奇怪，他分明也不知真正的战场该是什么模样。

    这一刻，他竟觉面前这一贯被他定义为肤浅张扬的少女，倏然间变得莫测起来，竟好似他从未真正看透过她……

    且此刻再留神回顾，又觉对方的“战术”并非是猛烈的进攻，而是于运筹帷幄之下竟有迂回怀柔之气……

    宋显抬眼看向她，有意外，有不解，也有质疑……莫非是一局不够，还想再赢他一局，好将这风头出得更彻底一些吗？

    他四肢有些麻木僵硬地起身：“输了便是输了，的确是宋某技不如人。”

    她岂有迂回怀柔的必要，岂有为保全他颜面而隐晦相让的必要？

    师父赢了，无二社保住了，他的家还在！

    且是这样一位年少的小女郎。

    但这意料之外的结果，并不算突然——赢棋与输棋并非只在一招之间，从始至中再至终，输赢是如何被定下的，这过程被所有人清楚地看在了眼里。

    少女的声音还在继续：“但这份看不惯与不满，之后无论是消除还是加深，皆需基于事实，如若一味固守这偏见，使自己陷入偏颇偏执之中，岂非得不偿失？”

    他几乎在克制地等待着对面那本就张扬的少女露出得意之色，或是说些嚣张之言……的确，她现在很有资格这么做。

    他当初为了拜师可是准备了许久，还冒着被打的风险呢，怎这人输了一局棋，反倒捡了这天大好处！

    这就开始摆出老师的姿态来说教了吗？

    听他开口认输，四周再次变得嘈杂。

    “宋兄，那便再来一局吧！”

    等等……这宋显竟要做他师弟？

    听着那些并不尖锐的议论声，寻梅社里其他人的脸色仍无可避免地难堪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