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2/2)

    雨停了。

    时岁剑花一挽：“本王亦然。”

    时岁不知道。

    远处送葬的队伍如一条白练，缓缓没入皇陵方向的山色中。

    他这辈子，算是……怜过一株风雨中的修竹。

    “王爷说笑了。”苏涣斟了杯热茶递过去，“边关捷报频传，想来沈将军不日便要凯旋……”

    时岁越战越心惊，他竟不知太子的武功如此高强！

    所以这几日，他暗中让太医把千年人参当萝卜喂给皇帝。能续一日是一日，哪怕让那老东西多喘口气也好。

    时岁收拢了油纸伞，随手接过金羽卫递来的长剑：“今日你我，既分高下，也决生死。”

    那时的陈裕安，会为了百姓的赋税问题和太傅据理力争，会偷偷溜出宫给街边的乞丐送吃食，会在策论中写下“为天地立心”的豪言壮语。

    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那枚赝品玉佩。

    可这一生，他识得乾坤多大，就造过多少杀孽。

    视线模糊前，陈裕安看见时岁收剑入鞘的身影。

    若爱我，为何不给真品？

    时岁的剑如惊雷袭来。养尊处优的太子终究不敌在腥风血雨中磋磨出的身手。

    他只知道，那个曾经心怀天下的太子，早已死在了权力斗争中。

    “不如单挑？”陈裕安鬼使神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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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云……”时岁苦笑。

    时岁正撑着油纸伞摇扇而立，衣摆上的红莲浸透了雨水。

    这个念头转瞬即逝。

    摄政王斜倚在茶楼边，月白华服被春风吹得猎猎作响。

    这场复仇走到最后，竟连最笃定的感情都成了镜花水月。

    时岁成为摄政王的旨意一经公布，御史台的折子便像不要钱一样的往御书房砸。

    “痛快！”陈裕安甩开额前湿发，眼中光芒比剑锋更亮，“多年未曾这般尽兴了。”

    三日后，太子灵柩出殡。

    陈裕安同样诧异，时岁的剑法竟比他想象中更加凌厉。

    当陈裕安倒在血泊中时，想起的不是尹竹，而是母后临终时抚摸他脸颊的手：

    陈裕安已死，下一个便是龙椅上那位。到时，时家满门的血仇就算彻底了结。

    苏涣斟酌着词句，却在看到时岁眼底那片死寂时哽住。他不敢想象，若皇帝驾崩，这个失去所有复仇目标的人会怎样。

    皇帝早已被时岁下的见山红掏空了身子，听闻太子死讯后呕血昏厥。太医把脉后摇头叹息，说龙体怕是熬不过这个年下寒冬。

    时岁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

    他忽然在东宫门前驻足。

    两道身影瞬间战作一团。

    只是……

    沈家的主母玉本该由当家主母亲手赠予儿媳，可沈清让至今都不肯将真品给他。

    剑光如虹，气劲四溢，转眼间便过了百余招。

    时岁忽然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疲惫。

    玄武国使团早在清禾的旨意下悄然离京。

    若不爱，又为何在无数个夜晚，甘愿在他身下婉转承欢？

    他索性升了苏涣为丞相，让这位能臣去应付那些口诛笔伐。

    时岁从伞下抬眼：“正合我意。”

    陈裕安郎笑着拔剑出鞘：“正合孤意！”

    两人同时后撤，各自调息。

    可然后呢？

    雨势渐缓，陈裕安忽然想，若早下山三年，或许他们也能成为煮酒论剑的知己。

    出殡那日，满城素白。

    与其两军对垒，让多少金羽卫血染长街，多少父母痛失爱子。

    时岁看着倒在血泊中的陈裕安，忽然想起沈清让口中那个在太学里意气风发的少年。

    可长街两侧的百姓只是冷眼旁观，无人落泪。在他们眼中，这个贪污边关军饷的太子，死有余辜。

    “小安要记得，为君者当……”记忆里温柔的声音突然清晰，“已识乾坤大，犹怜草木青。”

    陈裕安望着灰蒙蒙的天，雨水混着血水模糊了视线。

    自太子死后，时岁眼中那簇复仇的火焰似乎熄灭了，整个人如同被抽走了精气神。像盏将尽的灯，了无生气。

    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变成了如今的模样？

    苏涣从奏折堆里抬头，心头微紧。

    “苏涣。”时岁忽然开口，声音轻得几乎要被风吹散，“你说来日本王躺进去时，可会有人掉一滴眼泪？”

    不若他们二人，在这九重深宫之中，做个了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