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2/2)

    “……”

    此刻他不敢提渡军峡的埋伏,不敢提玉门关的风雪,更不敢提这三个月来每一次险些永别的瞬间。

    腕间传来尖锐的疼痛,像有千万根银针顺着血脉游走。

    这三个月,从渡军峡到玉门关,他是怎么拖着满身伤痕走回来的?

    “对不住……”他俯身将额头贴上那片冰凉,呼吸都在发抖,“我来迟了。”

    欲语泪先流。

    何时,竟连被爱都不敢确信了?

    时岁最后听见父亲破碎的哽咽。

    不是他熏的那种,而是混着体温与铁锈气的、独属于沈清让的味道。那气息缠绕着血腥味,像雪夜篝火,将他从混沌中一寸寸拽回。

    他恍惚想起坠入黑暗前最后所见,是沈清让猩红的眼眶,和那双颤抖着伸来的手。

    祠堂外突然传来急促的叩门声。

    可当目光触及沈清让凹陷的脸颊时, 所有怨怼都碎成了齑粉。

    这句话挤过哽咽的喉咙,轻得像是叹息。可攥着沈清让衣襟的手, 却用力到指节发白。

    小时岁咬着嘴唇,忽然抬眸与时岁四目相对。

    “第三百步时,我忽然想通了。”沈清让低头吻去他眼角的泪,“最好的聘礼,就是把这条命完完整整地带回来给你。”

    沈清让感受到时岁冰凉的指尖触到那道狰狞箭伤时,整个人都颤了颤。他握住那只手,将它按在自己心口。

    时岁眼睫轻颤, 挣扎着掀起沉重的眼皮。

    沈清让将人整个拢进怀里,能听见两颗心在剧烈共振。

    “怎么瘦成这样……”

    最痛是听苏涣低声道:“他总疑心……你不爱他了。”

    怀里的抽噎忽然一顿,时岁抬头看他,通红的眼里满是惶惑。沈清让立刻扣住他后颈,让两人额头相抵:“我在。”

    指尖不受控制地颤抖着抚上那张憔悴的脸。

    “摸到了吗?”他声音低哑,“这里每跳一下,都是在唤你的名字。”

    他想着这人第六次失约, 想着他竟敢让自己独活于世, 想着合该恨他入骨……

    时岁忽而轻笑。

    离京前好不容易养出的那点肉,如今全消尽了。

    “我回来了。”他掌心抚过时岁嶙峋的脊背,声音哑得不成调,“就在这儿,不走了。”

    “只是阿姐说,为政之道当如春风化雨,要留三分余地,好让新芽破土。”

    那八个月是如何一夜夜熬到天明, 心疾又是怎样在一次次失望中蚕食生机。案头堆积如山的安神汤药方子, 每日御书房里几乎要凝成实质的白芷香,还有……胳膊上结痂后又反复被割开的皮肉。

    “岁岁,为父不怕你革新。只是怕你……”

    “三百七十二步。”沈清让突然道,“从渡军峡的尸堆爬出来时,我数着步子走的。每走一步,就想着回来要给你准备什么聘礼。”

    “该杀。”

    那个曾当着和亲公主的面,扬言“倾慕本相之人从京城排到玉门关”的权相。

    时岁昏睡的四天里,苏涣将一切都摊在了他面前。

    他微微侧头, 看见了沈清让。

    他的岁岁, 如今连片刻都离不得人。

    “怕你忘了……当年在祠堂说这番话时……眼里的光……”

    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的手正被人紧紧攥在掌心。那掌心粗粝,带着未愈的茧与伤,却暖得灼人。

    时岁攥着他衣襟的手骨节发白, 哭得浑身发抖,仿佛要把这八个月积攒的委屈都倾泻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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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颌线条锋利得能割伤人, 眼下青黑像是用墨染上去的。

    时岁掌心下,那颗心脏正疯狂地撞击着胸腔。

    时岁的泪水浸透了沈清让的衣襟。

    刹那间万千思绪翻涌。

    时岁闻见了熟悉的白芷气息。

    “我恨死你了……”

    他的岁岁需要这样真实的触感,需要确认这个伤痕累累的躯体,确实从渡军峡爬回来守诺了。

    他的将军啊……

    沈清让望着榻上形销骨立的人, 喉间蓦地涌上铁锈味。一滴泪砸在时岁颈侧,烫得他指尖发颤。

    沈清让一遍遍重复着最简单的承诺,任由对方的手探进他衣领触碰那道箭伤。

    他单膝跪地,与幼时的自己平视:“那你说,既知后果,还该不该杀?”

    时父的泪砸在了地上,他颤抖着手抚上时岁肩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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