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雾云鬟 第43(2/3)

    像极他

    “阿娘，你梦到什么了，是我惹阿娘生气了吗？”墨时很聪明，见阿娘望着自己久久不语，即刻如做错了事般钻到兰芙怀中，温顺地贴着她。

    这日，她坐在床沿，望着孩子熟睡的面容，那细嫩的皮肤深红褪散一半，还泛着淡淡红粉，双眼紧眯成一条细密的缝，小小的身子裹在被褥中，像一团球。

    后方似有悚然可怖之物逼近, 她不敢松懈顿足, 在暗无天日的小道上漫无目的地狂奔。

    墨时，是她早早便拟好的几个名字中最为满意的一个。

    兰芙回过神来，牵起墨时白乎乎的手腕，望向他那双圆眸时，蓦然一怔。

    “不要！”她眉头紧蹙, 弹坐起身，大口喘气, 汗珠浸湿里衣，贴在背上黏腻不堪。

    有一回高晏替一位家中贫寒的老者诊病，老者付不起诊金，便送了一筐自家做的石头饼道谢，他一人吃不完，便送了几张过来。恰好她那日犯懒不想做饭，便蒸了几张饼吃，谁料墨时听说是他送的，一口也不吃，生生饿了一整晚。

    兰芙身处无边黑暗, 鞋袜裙摆淌满泥水, 只知一路向前跑。

    “阿芙, 你想跑到哪里去？”

    自从墨时出生，她便彻底忘了他，往事也如烟云般在她心底销声匿迹，五年前的一切，都恍若隔世。来安州的这五年，她过得平淡惬意，顺心舒畅。

    她只觉深深的新奇，伸出指尖极轻地点了点眼前只有她食指大的鼻子，如坠上一片轻盈的羽毛，笑着与他打商量:“你跟我姓，就叫兰墨时好不好？”

    她恍然清醒, 如今正值仲夏时节，来安州已有五年了。

    真是奇怪，她已经好多年没梦到他了。

    她坐起身缓了片刻，将那噩梦带来的阴霾抚平压下，眼底逐渐注入清明，这才感觉身侧袭来阵阵清爽凉风。

    他不说话，兰芙便知道方才是谁来过了。

    连雨不知春去，一晴方觉夏深。

    被窝中的小人呼吸绵柔，哭得时候闹得人抓心挠肝，不哭的时候倒是乖巧安静。

    大雨瓢泼, 淅沥不绝，眼前如覆浓墨，窥不见一丝光影。

    定是高晏来过，碰巧自己在里头午睡，墨时这孩子又不待见他，他不尴不尬，恐打扰了她们母子清歇，便先行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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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才的梦，让她忆起那个人幽黑深暗的眸子，以至于她在墨时的眼中竟能窥到几分如出一辙之影，孩童的眉眼虽清澈明亮，但同样透着深邃的幽光。

    窗外暑热难耐，蝉鸣不绝，母子两依偎了片刻，兰芙起身出门，门外袭来一阵热浪，她忽然瞥见院门是开着的，心底骤生疑惑，兀自抱起在井水中镇着的西瓜进来。

    白皙清瘦的小臂浸过冷泉，进了屋，不忘问一句：“墨时，方才是谁来过了？”

    墨时自幼性子冷淡，常爱独处，不喜与同龄孩子玩闹，有时能独自坐上几个时辰，只有在自己身边时会黏人绽笑，与旁人相处从来都是寡言少语。

    窗外明亮光盈, 石榴花艳红似火，孤零黄雀被风一惊, 扑着翅膀从窗台栖上枝头。

    墨时晃着两条腿静静坐在床榻上，仿若没听到她的话一般，垂眸不语。

    孩童的温软之声令兰芙的心软成一团，她搂着墨时，佯装肃声:“梦到……我带你去买糕点，尝了糕点却没带够银子，人家把我们赶出来，还放狗来咬我们。”

    一双清凌纯澈的眼直勾勾望着她，软嫩的手心捏着一把蒲扇，坐在床前替她扇风，清稚的话语响起:“阿娘，你做噩梦了吗？”

    自墨时出生，她从未将他与那个人联想到一处，时至今日，她才真正发觉，墨时的眉眼当真像极了他。

    他对姜憬与兰瑶尚能好好说上一两句话，可不知为何，尤为不待见高晏。高晏同他说话，他埋着脑袋一声不吭，给他们母子送药膳与点心，墨时也从来不吃。

    他捧着一只木盒，慢悠悠在她面前打开，木盒中血泊如河, 赫然盛放着一只筋骨寸断且血肉模糊的手。

    阴沉之声化为一张巨网，从四面朝她笼罩倾落。

    今日怎会突然梦到他。

    她再想爬起, 却被他牢牢缚住双手，眼前忽而是昏昏漾漾的光影，忽而又晃过他冷戾阴翳的脸。

    墨时听后，趴在她怀中咯吱咯吱地笑。

    脚底踩空, 摔入泥潭，不疼, 可惧怕愈发如虫蚁般悄然攀上她心头, 寸寸吞噬她的骨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