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1/2)

    如今的杳杳,也没有这样的好命。

    皋蓼身死,也换不回霜扶杳的命。

    悲风烈烈,肃雨凄凉,多少悔恨和愧疚,乘轻舟终于痛哭失声。

    濛水至鲤庭, 于夜厌而言不过几息功夫。

    父子二人在鲤庭以西落地,红尘殿内火烛俱灭,并没有人走动的样子。

    贺雪权凝目, 一时自嘲道:“我忘了。”

    乘轻舟道:“他平素是在凤箫殿起居……”

    贺雪权面上看不出喜怒。

    新住处, 殿铭是‘凤箫’二字么。

    驻足良久,

    贺雪权:“回去莫提起今夜之事。”

    “为何?”乘轻舟有些踌躇。

    “说你鲁钝,你就蠢给人看?”贺雪权道, “霜扶杳已经不大好, 你再有个三长两短, 他该有多伤心?”

    语气乍听轻飘, 实则严峻无比。

    乘轻舟震动:“我、我没想到……”

    随即黯然,

    “我此前种种言行,只怕他恨不能没我这个儿子。”

    “‘不大好’?父亲还不知道罢,我亲眼所见,霜扶杳口鼻无息已经身故。都是我……”

    千万般悔痛难以言描。

    “亲眼所见?”

    贺雪权讥讽, “趁着没人扒在窗子上偷偷看的吧?你但凡好好进去请罪问句话。”

    乘轻舟垂着目光:“……我实在无颜相见。”

    “霜扶杳没死, 他服下潜息丹, 只是沉睡, 你若尚有良知, 好好惜命,寻找解药是正经。”

    “当真?!”乘轻舟猝然抬起头。

    贺雪权上下打量两眼:

    “方才看你满脸只写着‘想死’两个字,此刻总算有几分生机,”

    话锋一转,

    “霜扶杳能活, 你的罪难逃。好好想想如何给你父亲赔罪吧。”

    乘轻舟垂头丧气喃喃自语:

    “阿爹……我伤透了他的心,伤透了他的心。”

    贺雪权冷冷斜一眼。

    倒霉孩子。

    “我总是,疑心……”乘轻舟迟疑道。

    贺雪权:“疑心什么?”

    “疑心他们在议论我, ”

    乘轻舟一吐为快,“什么我是魔修之子,什么我父亲、祖父母皆不是好人,若非师父和春行仙君约束,还不知道会闯出什么大祸。”

    “当然不是说父亲的不是!”

    乘轻舟连忙解释,“大家对魔族多有误解,以为是和鬼族一样图谋不轨阴险狡诈的异类,其实只是修炼功法不同罢了。”

    贺雪权:“无妨,你接着说。”

    乘轻舟眼巴巴:

    “这些话听得多了,心中难免怏怏不快,祖母……皋蓼,皋蓼又悉心解意,说她也是多受人误解,未免生出同病相怜之感。又派另一甘棠妖相伴……”

    “啊!”无限懊丧,“我真的是糊涂啊!那时竟然觉着有个人肯听我发牢骚说说话,也不错……”

    “……说你什么好,”

    贺雪权无奈,“罢了,流言有时的确杀人于无形,不必过于苛责自己,你还小,往后引以为戒。”

    “是。”乘轻舟肃着脸答应。

    父子两个忽然相对无言。

    贺雪权猛然间想到一件事。

    不,不不不……

    乘轻舟不算年小。

    不算,真的不能算,贺雪权心惊如许,当年乘白羽也没有年纪很长。

    日日拘在红尘殿中被迫听那些流言蜚语的乘白羽,并不比眼下的乘轻舟年长几岁。

    贺雪权瞑目静思,细细体会心上一寸痛。

    十笔慢刻,不过一个悔字。

    他们父子俩啊,谁有资格说谁?他儿子伤透了乘白羽的心,实在是走他的老路,他也伤透过乘白羽的心。

    良久,

    “站直了,拿好你的剑。”

    “你说他或许不会轻易原谅你,又有什么?总没有到无可挽回的地步,你好好请罪,从前没想到的尽力去想,从前没做到的一心一意去做,等到他愿意原谅你的那一天。”

    乘轻舟将这话来回念叨几遍:

    “谨遵父亲教诲!”

    “滚吧。”贺雪权袍袖一挥面无表情。

    乘轻舟涉水而去,贺雪权一时没动。

    从这里望去,红尘殿与六十多年前几乎没什么变化。

    与百余年前也没有区别,当初婚庐择在这里时,这座殿宇即是这副风貌。

    它已在这里矗立千年,想必见过许多悲欢离合吧?

    后悔的人呢,它又见过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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