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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阖眼轻叹道:“...欲海难填,众生皆苦。”

    旧日的荣耀变成笑话,当年仓皇而逃的皇族,在一个个辗转难眠的深夜里痛苦着、谋划着。没有谁能阻挡他们归来的脚步,他们必将重掌天下的权柄!

    招月慌忙过去替他抚背顺气, 又将滑落的绒毯捡起, 裹在他身上,连连劝慰:“海上风寒,郎君可千万保重身体,一会还得去斗那个诸宜宫宫主呢!哼,呸呸呸,她也配叫公主。”

    招月不晓得那诸宜宫宫主苦不苦。他只知道,他家郎君心里是苦的,就像点燃的蜡烛,光鲜着,日日夜夜煎熬着。

    景亭咳了一阵,缓过气来笑了笑。见招月双颊鼓鼓,看来是气得不轻,轻笑安慰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再忍忍。”

    景亭睁开眼,敛目凝视着远处的船队,自嘲轻笑一声:“大尚的第一水师,竟成了娼馆淫窟。明帝张相若地下有知,不知该作何感想。”

    对景家,这是一次妙不可言的机遇。

    景亭望着那海鸟,心渐渐沉冷。谋划多年,隐忍多年,终于等来这次机会。迦南想让景家在明,吸引中原武林的注意,便于他们暗中行事扩大势力。

    艏门缓缓打开,三尺宽的木板伸出,架在使船的船舷上。诸宜宫的侍从弯腰做请,口中恭敬道:“公子,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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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景亭眼底浮现出复杂之色,轻咳一声,缓缓说道:“全木巨枋搀叠而成,龙骨结架, 三重大板。多樯多帆,隔舱密封。长二十八丈,深八丈, 阔五丈六尺。真是,好船。”

    “郎君,你快看, 是诸宜宫的画舫龙舰哎!”

    招月满脸仰慕,抚掌赞道:“郎君真是厉害, 奴儿只瞧出有些像咱家的船。”

    他偏头不忍再看,见碧海无垠,极目天低无去鹘。心头颤动,嘶声问道:当年仓惶别中原,何日昂扬归故土?

    景亭捂住胸口,口舌见溢出一声轻叹:“……阿姐啊,你在哪里。”

    景亭接过茶杯,饮了一口温水润口:“凡人在世,谁能心空?欲海,难填......”

    蓝天碧海之间,有海鸟展翅,翎羽舒张,踩白浪,乘长风,追天光而上。偶见鱼跃,击水而下,霎时复出,振翅归于云霄。

    何止像!

    招月点头道:“嗯,诸宜宫再如何,还能坏过迦南那群坏蛋!阿奴就是担心,都说这诸宜宫有钱有势,那鬼劳资宫主甚是任性。恐她耍脾气,给郎君苦头吃。”

    像?

    景亭压唇浅笑,把玩着狮子熏香球,静候诸宜宫来接的使船。

    招月晓得他每想起这些就难受,连忙劝道:“郎君莫气馁,没了第一水师,咱们建第二水师。完了,再建七八个,海上全是咱们的船。到时候,甭管红毛鬼黄毛鬼,海蛮水妖,全听郎君你的。”

    他骤然握紧拳头,单薄瘦弱的身躯里,蕴着强大的战意。这不是他一个人的祈愿,而是景家几代人,十万臣民,几十年的屈辱与渴望。

    景亭刚欲说话, 喉头一阵发痒。他取出丝帕, 抬袖掩口:“咳咳咳...咳...咳咳!”

    景亭捧着狮子熏香球正犯困, 闻言睫羽掀起抬眸望去。只见碧海之上,九艘大船首尾相衔连成一线, 宛如远山连绵。

    景亭闻言失笑,望着那白帆招展,转了转手里的狮子熏香球,轻声道:“岂是那般容易,建这些船舰当年就极是艰难。听姑母说,太极宫烧了九天九夜,未带走的典籍资料十有九毁。只怕闻人大家当年的手稿,早已灰飞烟灭。”

    一别六十年,吾辈当归...吾辈,当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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