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哪个博士(2/3)

    一些场面,他见过就抛在脑后:有人死前歇斯底里地高呼:“我的上帝!我的上帝!”也有人一言不发地死去,直到被抬上担架搬离病房,眼泪才从尸体的眼角落下。

    但他前不久才在泽维尔的帮助下确定了新墓地的位置,而且已经重新下葬了。

    “我没去过最前线。事实上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不清楚战斗具体是什么样,只是始终有一些人被送到我面前,而我知道有一些没有。”

    “怎么了?”以撒问。萨莉说要和他讲悄悄话,但却犹豫着没说,一直睨着旁边泽维尔的脸色。

    “我什么也做不到……妈妈。”

    泽维尔坐远了一些,萨莉这才小声说:“泽维尔先生说爸爸过一段时间就会来接我了,他什么时候来啊?能不能给他写信,让他早一点来?读书太讨厌了。”

    “到人生的最后,并不是每个人都信任牧师,但是他们相信医生,我必须要说点什么……成百上千的谎言让我太害怕了。事情的真相,他们都不知道,只有我知道。而我会一直一直活下去。

    以撒沉默片刻,也凑在她耳边小小声说:“我也觉得读书很讨厌!那过几天找个机会帮你问问吧。”

    以撒转过头,看见泽维尔面色如常,持烟的手搭在膝头,烟灰落在鞋尖上。以撒不动声色地用尾巴尖替他扫掉,泽维尔也没什么反应。

    到很久以后,战争结束,回到和平的英国本土,这些记忆才会一拥而上,但是他身边的任何人都不能理解、也帮不了他。

    “他母亲墓碑下的花束都还没枯萎,”泽维尔说,“不过……现在是和平年代,对吧?”

    “1916年,我从索姆河回到伦敦。伦敦和我至少有一个变得和之前完全不同。我像一个局外人,突然对大家都喜欢的事情感到厌倦了,而且一旦待在人群里就紧张。能想象吗?那时候我不止一次和其他人大打出手。如果不吃药,就会变得非常不体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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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像这样的细枝末节,我现在就已经不记得了,他这个人又能在我脑海里停留多久?我不知道。我知道我在说谎。

    萨莉听完喜形于色,蹦蹦跳跳地跑远,牵着黛西的手出去了,园丁慢悠悠地缀在他们后面。

    小萨莉急急忙忙跑过来:“以撒叔叔!”

    泽维尔深深地低下头,把自己笼在翅膀下面,好像一只雏鸟。

    “他对我说:‘医生,我是个孤儿,没人会记得我。’我握住他的手,告诉他我会记得。有多久呢?到死为止。他哭了,用最后的力气告诉我他的名字、战前的住所,还有信仰。耶稣啊,像完成任务似的,话音刚落,他的眼睛就不再亮了。

    之后他们絮絮说了些别的话,到晚餐时,泽维尔出现在餐桌上,神情都显得平和许多。黛西向以撒投来钦佩的眼光,而后者只是不置可否地耸耸肩。吃完晚饭,黛西要带萨莉出去散步,以撒和泽维尔坐在门口的阶梯上吸同一支烟。

    “每天……几乎每天我都在对我的同胞编造各式各样的谎言。我告诉不可能痊愈的伤患说他会好起来;让一个士兵相信多给他注射的吗啡不是从他濒死的战友那里匀过来的。

    太多士兵死了,像沙消失在风里。

    他听上去很需要一个答案,于是以撒说,是的。

    “我记得战争结束的消息传来的时候,没有人欢呼。就像炸弹在不远处爆炸造成了集体耳鸣,大家都陷入一种头晕目眩的震惊中。

    泽维尔记得自己曾经背对着伤兵们取药的时候偷偷用袖子抹眼泪,但很快,持续的战争把多余的情绪抹去了。那些痛苦的英国士兵、临死前紧紧抓住他手腕的手……泽维尔医生都能泰然处之。毕竟,关注每一个病人是他的义务,流泪不是。

    “我记得最深的是一个普通人,不是哪位绅士的儿子,也许还不到二十岁。他被抬回来的时候,我一看就知道他死定了,我想他自己也隐隐能意识到这一点。

    “我猜你知道我在做什么。”以撒又问。

    以撒点点头,没有表示怜悯,只是静静地听着。

    “我最开始对一切都感到愤怒。”

    以撒觉得泽维尔身上有种很柔软的东西,那是什么?他说不清。但也许只有人类是这样,用一辈子信仰上帝,在最无助的时候却不由自主地呼唤母亲。

    夕阳沉下地平线,铺开一片金色,连草地都染黄了。那些新生的春草还不会随风摆动,泽维尔的金发却有时拂过以撒的面颊。他们不知什么时候靠得这样进,近得以撒能听清泽维尔呢喃似的叙说:

    泽维尔的确知道。以撒从他口袋里掏出了那封被他仓促藏起来的信,是侦探事务所寄来的回信,说李启明上周来信辞职,因为要把母亲移葬回祖坟,并且决定回国工作。随信附来的辞呈是李启明本人的字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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